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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鐘薈才“醒轉”,飲食當然須清淡,就著幾碟綠油油的小菜用了一小碗赤粱粥,廢了許多口舌聽了一籮筐嘮叨,季嬤嬤才給加了一勺子rou糜。 待阿杏將床上的食案撤去,便有婢子來報,三老太太劉氏來看望二娘子。 鐘薈一掃臉上的憊懶,一雙眼睛亮得灼人,她等的人總算來了。 第16章 刁狀 鐘薈這一向每日往姜老太太處請安,與三老太太打過幾回交道,又親眼見她叫曾氏吃暗虧,深知此人看著雖一團和氣,卻手腕靈活,又很得姜老太太信重,儼然是松柏院里的半個主人。 不過有的人就是有這種本事,即便心知她不是盞省油的燈,面對面時總是不由自主放下戒心,生出親近,春風化雨的三老太太劉氏無疑就是這樣的人。 “小娘子可好些了?大夫來過了么?怎么說的?”劉氏慈藹地望著鐘薈,平常的問候,從她口中絮絮地說出來,就別有一種熨貼的暖意。 鐘薈臉頰白里透紅,雙目清澈透亮,哪里有半點病容,在這盛情的關切下有些心虛,亡羊補牢地咳嗽了兩聲道:“就是在湖邊吹了點風,倒興師動眾地勞動三老太太大老遠地過來,阿嬰太過意不去了。” 把一旁的蒲桃支開:“你去取些果子和蜜茶來。” “小娘子和老身見外什么,”雖然早得了信,三老太太照例要揣著明白當糊涂地問一問緣由,“怎么好好的上著課呢,就暈在廊下了?你祖母聽說急得團團轉,拿起拐杖就要來瞧你,好容易被我勸住了,好說歹說,才答應了叫我先來看看,幸虧佛祖保佑,小娘子你吉人天相沒出什么事,阿彌陀佛,阿彌陀佛。” 小曇生,學著點,鐘薈心道,阿姊教教你如何告刁狀。 她嘴角微不可查地一翹,繼而垮下來,一垂眼,又長又密的眼睫羽扇般地蓋住過于明亮的眸光,顯得懂事又委屈,囁嚅道:“沒什么……前一回落水已是惹得祖母擔憂,不孝孫女極是內疚自責,這回又……”言罷竟然掩面低泣起來,肩頭輕輕聳動了一會兒,抬起臉時眼圈是紅的,眼里蓄了一包淚水,可見不是作偽。 鐘薈生怕自己情不夠真意不夠切,特地讓阿杏預先備下吳茱萸浸的汁水,抹了少許于指尖,遮臉時悄悄往眼下點了點。 只是抹得似乎有些多…… “小娘子可是有什么難處?”三老太太見她欲言又止說不出口,淚水不住地往下淌,便開解道,“有幸得小娘子叫我一聲三老太太,老身雖然慚愧的很,心里卻是涎皮賴臉地把您當了自家的孩子,與我說說無妨的。” “說出來怪丟人的,”鐘薈好不容易把淚止住,用帕子拭著眼睛,“我使性子與阿兄懟了幾句,叫夫子罰在廊下跪了……兩個時辰……” 說完似乎委屈勁兒又上來了,忍不住抽噎了幾聲,又滾下一串淚珠來:“怪……怪我不好……” 三老太太劉氏心說雖看著穩重懂事,到底還是個八歲的孩子,受了委屈焉能不傷心?原本存著試探的心,這下倒有幾分真心實意的心疼了:“小娘子莫要傷心,老太太定會教訓大郎,叫他與你賠罪。” 鐘薈噙著淚輕輕搖搖頭:“我并不是惱恨阿兄,哪有做meimei的怨怪自己兄長,我只是擔心……” 說罷打了個哭嗝,頓了頓,“我以前不知天曉日夜,可是在床上靜心躺了這么多時日,也想了許多。別人家的兄長如何我不知,但料想不是阿兄這樣的……阿兄已經十三了,文不成武不就,雖跟著秦夫子念了幾年書,正經做篇詩文恐怕連三meimei都不如……三老太太,他打我罵我罰我跪,我都認了,可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一母同胞的阿兄叫……毀了呀!”說到悲怮處,就勢伏在枕上,嚶嚶嚶地半天不起來。 劉氏心里一震,再次對這個小娘子刮目相看,原以為她定會借機告狀,添油加醋地數落兄長頑劣,沒想到能想到這一層,倒是她看低了這孩子。 再開口時就多了幾分鄭重:“你祖母一向與我說起大郎,也是發愁,可又沒法子可想,孫子畢竟隔了一層,總不好越過他耶娘師長去管教。” “三老太太說的是,”鐘薈蹙眉道,“只是阿耶難得歸家,要說師長……”她自己也苦笑著搖了搖頭,“今日上課時阿兄的婢子在一旁煮茶焚香,還時不時與他說笑一二,夫子耳力目力想是不濟了,竟絲毫未察覺。” 姜曇生院子里是如何群鶯亂飛的光景劉氏自然有所耳聞,這也是姜老太太最看不慣曾氏的地方,不能約束郎君也就罷了,給繼子安排的伺候人竟是清一色的弱柳扶風妖妖嬈嬈,并且一推二五六,只道生得粗笨的他看不上。 劉氏沉吟片刻道:“此事別說老太太不好置喙,秦夫子一把年紀,若是平白無故將他攆走,怕也不太厚道。” “阿嬰絕不敢欺師悖祖,”鐘薈忙不迭地否認,“夫子雖嚴厲不足,但授課極是耐心細致的,學問高低恕阿嬰眼拙看不出來,為我們幾個年幼的開蒙總還是夠的,只不過阿兄將來是要擎起門楣的人,夫子年高,精力恐怕是有所不逮。” 劉氏縱然心有七竅,這些事卻是兩眼一抹黑,一句話也插不上,只聽她娓娓說來,頻頻點頭。 “前日聽夫子說起,外間也有儒者聚徒教授,譬如他提到過一位什么北嶺先生,據說是海內宗仰的大儒,學問很是了得,又不計榮利地傳經育人,門徒有上百人,其中不乏貴游士子,阿兄將來想必是要出仕的……” 鐘薈這一番話倒是沒做假,這位北嶺先生確實是位博學的鴻儒,不但于周孔究測精微,老莊之學也是造詣深遂,更重要的是他有教無類,只以傳經為己任,若是姜曇生能拜入他門下,必定大有裨益。 只是有一點她方便地忘了,這位夫子的脾氣與他的學問一樣大,學生稍有偷慢懈惰,便是一頓急風驟雨的板子,任你是皇親國戚還是世家子弟一概不論。 而且這學館設在去都城三十余里的山坳里,可謂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乃是高姓盛門發配紈绔子弟的首選之處。 “如此說來,這倒是極好的一條道路!”劉氏欣喜道。 “我也就是白說說罷了,阿兄是斷無可能去的,”鐘薈低落地道,“秦夫子說這北嶺先生收徒不看束脩,規矩繁多,此乃其一,再者這學館在山里,而且任你是王孫公子也不能帶奴婢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