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個不字。 身后不起眼的褐衣婦人上前一步,嘆了口氣道:“小娘子,老奴敢多一句嘴,有道是長幼有序,按規(guī)矩是該盡著二娘子先挑的……” 話音未落,三娘子一撩眼皮,從鼻子里哼出一聲,搶白道:“我們母女說話,你一個奴婢插什么嘴,這又是哪門子規(guī)矩?” “住嘴!怎么跟邱嬤嬤說話的!”曾氏橫眉立目地呵斥道。 “我說錯了么?”三娘子眼眶微微發(fā)紅,也不知是忿怒多點(diǎn)還是委屈多點(diǎn),嘴上不依不饒,“我阿娘給你臉,叫你聲嬤嬤,這就得意忘形了,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貨色,下賤的奴婢!” “好!好!”曾氏氣得渾身發(fā)顫,揚(yáng)手作勢要打,“我讓你讀圣賢書,你卻滿口粗言穢語,好好的一個官家小娘子去學(xué)那村夫野婦的下賤聲口!既如此我今日就親手打死你,也好過他日將我顏面丟盡!” 邱嬤嬤咚一聲跪在地上,卻也不去勸阻。三娘抖成了只鵪鶉,嘴上卻還不服軟,梗著脖子一邊抽噎:“賤奴賤奴賤奴!嗚嗚嗚……你為了個賤奴打我……你就知道疼二娘子……你這個偏心眼……嗚嗚嗚……” 三娘子一開始還只是做做樣子,雷聲大雨點(diǎn)小,哭著哭著真覺得委屈起來,直哭得淚眼模糊天昏地暗,眼一閉心一橫想:越性把我打死了,去疼你那便宜女兒罷。 曾氏看著哭得梨花帶雨的女兒,到底沒狠下心,頹唐地垂下手去,嘆了口氣對一旁的婢子道:“蘭芷,扶三娘子回房。”又冷冷對女兒道:“去把孝經(jīng)抄十遍,抄不完不許出門,今日晚膳不必用了,在房里好好思過,想想什么叫做孝悌。” 說完yingying心腸,轉(zhuǎn)過身去扶起邱嬤嬤:“稚子不曉事,委屈嬤嬤了。” “夫人折殺老奴了,”邱嬤嬤站起來,整了整衣裳,“是老奴忘形了。” “嬤嬤說的什么話,我打小是你看著長大的,素來把你當(dāng)家人一樣看待,嫁入姜家這些年,多虧有你在身邊指點(diǎn)迷津,你切莫與我見外。” 邱嬤嬤是從母家隨她陪嫁過來的乳娘,出身官宦之家,能識文斷字,因牽扯進(jìn)謀逆案被抄了家,女眷流徙千里,大赦天下才得以返鄉(xiāng),輾轉(zhuǎn)到曾家做了乳母,與她幾乎是無話不談。 主仆兩人一邊你來我往地客套,一邊往西邊靜室里去,這靜室原是間耳房,因僻靜作了行齋禮佛的所在。 “有夫人這話,老奴斗膽僭越一句,”邱嬤嬤放下門簾和厚厚的青布帷幔道,“三娘子生性剛強(qiáng),加之年紀(jì)尚小,待大一點(diǎn)就能明白夫人的苦心了,這教養(yǎng)孩子就如修剪樹木,只有狠下心把橫生的枝椏削去了,他日方能成材。” “嬤嬤說的道理我何嘗不知,”曾氏苦笑著往香爐里添了些檀香,“只是事事以別人的兒女為先,什么綾羅綢緞金玉珠寶都巴巴地緊著人家,教親生的兒女受委屈,我這做阿娘的,心里實在不好受。” “夫人切莫作如此想,”邱嬤嬤皺了皺眉,她這主母有見地有城府,但是限于出身,差了幾分高瞻遠(yuǎn)矚的胸襟氣概,對一個利字看得太重了些,“那些畢竟是身外之物,為了小郎君和小娘子的前程,當(dāng)有所取舍……也就忍過這一時罷了。若連夫人都心有怨忿,只會教三娘子更難以自處。” “嬤嬤說得很是,”曾氏落寞地道,“都怨我貌若無鹽,嫁入這樣的人家……又不得郎君青眼,郎君原也是指望不上的,如今就指著這一雙兒女成材,八郎還小,看不出資質(zhì)如何,三娘子……不是我自夸,這孩子聰敏穎悟是我平生僅見,又生得粉雕玉琢的,若是托生在有幾分底蘊(yùn)的人家,便是鐘衛(wèi)裴荀也嫁得……也不知將來姻緣著落在哪里,究竟是我這沒用的阿娘害了她……” 邱嬤嬤心說為人父母的看自己兒郎哪個不是聰明絕頂?這些年她冷眼看著,三娘子也就是尋常早慧,何況小時了了大未必佳,將來能否有出息一看家世,二看機(jī)緣,三看性情,才貌倒是其次了。不過這話說出來想必也只是徒惹夫人不快,便違心地附和稱贊了幾句。 曾氏想起一雙兒女,眼里籠著柔和的光暈,旋即想起了什么,又聚起陰翳來,猶疑道:“嬤嬤,你覺不覺得,二娘子這病了一場,和以往不大一樣了?” “孩童沒長性,此一時彼一時也是有的,依老奴看來,二娘子還是那個恭敬柔順的樣子。”邱嬤嬤安撫道。 “想是嬤嬤方才沒看真切,”曾氏回想方才的情形,眉頭越皺越深,“我總覺得她那臉上的神色有些異樣,雖還是一般恭敬,但……” 但那骨子里的唯唯諾諾和惶恐卑怯已然一掃而空了。 邱嬤嬤斂容道:“夫人怎么待二娘子,闔家上下都看在眼里,斷沒有一個人能挑出一句不是來,即便二娘子將來大了,心野了,受了什么小人調(diào)唆,誤解您的一片真心,那也是她不知禮數(shù)不懂孝道,夫人問心無愧便是,思前想后倒給了旁人說頭。” “嬤嬤說的是,”曾氏被她疾言厲色地說了一通,臉上卻毫無慍色,連眉頭都舒展開了,“是我想岔了,多虧嬤嬤在旁提點(diǎn)著。” “鄉(xiāng)野之人沒什么見識,夫人若覺得還有只言片語可以入耳,權(quán)當(dāng)笑話聽一聽,”邱嬤嬤愛憐地?fù)崃藫嵩系谋臣梗胺蛉酥獣鞫Y,什么道理不懂,不嫌棄老奴倚老賣老,是憐憫我這個老寡婦。” 曾氏臉色稍霽,相信二娘子翻不出什么大浪,只仍然有些心神不寧,念了一回經(jīng)方覺安穩(wěn)些。 待邱嬤嬤離去,曾氏便著下人開小庫房取來宮里的賞賜,挑挑揀揀,選出最貴重的幾樣擺件和衣料放在一邊分作兩堆,那些是大郎和二娘子的,這于她已是根深蒂固的習(xí)慣。 然而想起女兒失望又憤懣的眼神,曾氏只覺陣陣揪心,忍不住趁著邱嬤嬤不在跟前的當(dāng)兒叫來三娘子房里的秋蘭,吩咐道:“三娘子夜里怕是要餓,你去廚房傳些糕餅備著。” 掙扎了一會兒,終是從挑揀好的那兩堆里取出一只鑲水晶的錯金鳥獸紋奩盒,并一匹連珠孔雀羅,讓秋蘭帶去給三娘子。 *** 鐘薈以為,姜家雖沒有旁的好處,至少不缺錢,現(xiàn)下對著小山似的綾羅綢緞和金玉器玩,她發(fā)現(xiàn)自己嚴(yán)重低估了姜家不缺錢的程度。 宮中按例賞的不過是些時興花色的尋常宮緞宮紗并幾盒香藥香丸、面脂口脂,是鐘薈司空見慣了的,且遠(yuǎn)沒有太傅府得的精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