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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不欲觀之矣’一節,卻不太明白,阿姊可否為我釋疑?” 鐘薈看著她一臉不懷好意,感到莫名奇妙,她自己三歲開蒙四歲誦論語,料想原身就算再不成器,畢竟已經八歲,斷沒有連論語都不通的道理。 剛要斟酌著開口,卻見曾氏伸出一根尖尖的手指點了點女兒的腦袋,嗔怪道:“瞎胡鬧,你阿姊哪知道這個,以為都像你,不愛花不愛粉,就愛讀那勞什子書。咱們阿嬰可不興學她這樣,女子本就不必學富五車,能識得幾個字,把一篇女誡讀熟便罷了。” 鐘大才女感到自己被劈頭蓋臉地摁了個不學無術的戳,顏面盡失卻無能為力。 這種話只能哄騙哄騙三歲稚子,若沒有父母師長刻意引導,哪個孩童不愛嬉鬧玩耍,偏愛之乎者也?她自認已經算是有定力的了,也非得日日靠著父母師長耳提面命才能安坐一時半刻。 三娘子還是七情上面的年紀,不以為然地撅起嘴:“但是那鐘十一娘、衛七娘……” “鐘、衛、裴、荀是什么人家?我們又是什么人家?”曾氏皺著眉,輕輕拂了拂衣袖,仿佛要把四娘子的妄念一并拂落,“人最緊要是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重,多學學你阿姊,讓阿娘省點心。” 鐘薈簡直不知道這是在夸她還是在罵她,還沒來得及說什么,三娘子已經搶白道:“阿娘不用妄自菲薄,他們也不過是儀仗出身才負此盛名罷了,十歲誦五經又有何難?假以時日,女兒未必比哪個差了!” 饒是鐘薈也被她這氣吞山河的氣概震驚了,她雖有過目成誦之能,但倒背如流不難,真正融會貫通卻絕非易事,若無名師大儒指點和家學積淀,不知要走多少彎路。鐘薈是真真切切下過苦功、結結實實捱過板子的,斷然不敢說出容易二字。 “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頭!”曾氏嘴上叱責,眼里卻噙著一點自豪的笑意。 “三妹真是志存高遠,我這做阿姊的實在慚愧。”鐘薈由衷感嘆道,半點沒摻假,她在那個年紀可沒有這般鴻鵠之志,成天想著躲懶溜出去看百戲而已。 “好孩子,你可別被你三妹帶歪了,夫子夸兩句尾巴就翹上天去了。”曾氏愛憐地撫了撫她的鬢發道,“對了,上元節宮中新賞了絹帛,開春你們姊妹做幾身鮮亮的衣裳穿,還有娘娘另賞的各色珠玉香粉,一并送過來與你玩兒。” 宮里的娘娘……鐘薈眼睛一亮,這句話實在是有大用處。今上后宮頗簡省,宮里有位分的娘娘兩只手數得出來,且多為世家女,鐘薈年幼時隔三岔五去宮里玩,后來病篤,便不太入宮了,她不熟悉的除了新近入宮的裴淑媛,便是…… 出身屠戶的姜婕妤。鐘薈想通此關不過一瞬,頓時如遭雷劈。 “阿嬰?”曾氏見她突然目光呆滯臉色煞白,露出擔憂的神色,“可是哪里不適?” 鐘薈好容易把這晴空霹靂克化了,血色慢慢回到雙頰上:“不妨事,只是方才有些頭暈,讓母親憂心了。” 曾氏從懷中掏出絹帕,親手替她擦拭額角沁出的薄汗:“定是說了那么久的話累著了,你好生歇息,快些把病養好,眼看著快到上巳,你們姊妹也出去松快松快。” 送走了曾氏母女,鐘薈把頭埋在錦被中灰心喪氣地躺了半晌,可憐她鐘十一娘讀了一肚子圣賢書,不曾學得半句粗語村言,否則還能咒罵兩句排遣一二。 有道是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 鐘家乃是四世三公的高門華族,世代簪瓔,滿門朱紫,鐘老太爺雖已致仕,門生故吏遍天下,將相岳牧悉出其門;鐘太傅以當朝帝師執鈞當軸,小輩中亦有多人出仕,平流進取,坐至公卿,指日可待。鐘薈是鐘太傅膝下獨女,說是天之驕女也不為過。 反觀姜家,鐘老太爺在朝堂上指點江山的時候,姜老太爺還在西市上屠豬宰羊。只因出了個傾國傾城的姜婕妤而驟然富貴。 從鐘鳴鼎食的世家嫡女到屠戶家的小娘子,不啻于從云端跌落泥潭,鐘薈深切感受到何謂造化弄人,差點一個想不開再死上一死。 好在鐘家十一娘茍延殘喘十數年,那一點少年人的血氣方剛被抽絲剝繭地抽了個一干二凈,織成一片無邊的耐心,雖然矯情的窮講究和臭毛病不少,卻頗有幾分堪破紅塵的缺心眼,天大的冤情沾上枕頭便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第二天鐘薈一覺醒來,那一腔愁緒已經化了個七七八八,睜開眼睛覺得那朱紅艷紫的帷幔還挺喜慶,看多了竟也順眼起來,香藥不鐘意可以換,大不了重新合,反正方子都是現成記在心里的。姜家雖然頂著屠戶之名,畢竟已經發了家,別的不說,阿堵物是盡有的。 只一個繼母心機手腕都不缺,似乎不怎么好相與,但世事又豈能盡如人意?無非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見招拆招罷了。 造化畢竟待她不薄,若是讓她托生為黎元黔首,縱使她詩書滿腹,不還得土里刨食?她是讀過春秋左氏傳、國語和史記的,知道民生多艱,遇到荒年更是賣兒鬻女,餓殍遍野,兩廂這么一比較,姜家簡直是塊福地了,鐘薈覺著自己定能把這個姜屠戶家的二娘子當得風生水起。 當然后來她知道自己這定論下得太早,這就是后話了。 鐘薈任由思緒信馬由韁地遛了一圈,坐起身望見橫過窗前的杏枝不知何時已悄然抽出幾點新芽,枝頭一只雛雀宛轉啁啾,一顆心也不由隨之輕快起來。 第4章 教女 姜家正房面闊五間,院中疏疏落落栽著幾株桃李海棠,緣東墻攀著一架薔薇,現下雖還未抽出新葉,遒曲的枝條已經泛出些許青色,可以想見春暖花開時是怎樣一番勝景。 曾氏膝下一雙子女尚年幼,還未分出院去,五郎住在東廂,三娘子住西廂。 “阿娘,婕妤娘娘賞了什么好東西呀?”三娘子一跨進廳事就忍不住問道,“可有我的份么?” “一些料子和玩器罷了,自然是你們兄弟姊妹幾個都有的,”曾氏摸摸她的頭頂道。 “阿娘與我看看罷。”三娘子扯了扯曾氏的袖子道。 “瞧你眼皮子淺的,又不是沒見過好東西,”曾氏斜了她一眼道,“阿娘素日里怎么教你的?” 三娘子抬頭覷了覷母親的臉色,見她并無慍色,便大著膽子撒嬌道,“這回讓我先挑成么?” 曾氏對著幼女期許的眼神,半晌不忍說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