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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意紅火的西點房,玻璃門緊閉,甜食的暖香還是滲出來,燈光通過明凈的玻璃在地上投下蜜金的影子。一個年輕的母親和孩子走出來,小孩兒臉上掛著淡灰的淚痕,雙手捧著個巴掌大的兔子點心,說道:“mama,你看它的耳朵好長,你看。”母親手里拎著空盒子東張西望,并沒有看他:“哎呀,你別玩兒了,要吃快點吃,待會兒掉地上我可不會再給你買了。這么點東西就要二十塊,真是搶錢,不買就鬧,一點兒都不聽話……”小孩兒扁扁嘴,沒吭聲,嘬尖嘴唇,小心地咬掉兔子的半邊臉,像在偷吃神壇上的供果。鬼使神差地,我推門走進去。油和糖的悶香滾滾而來,收銀柜前排滿了人,我站到最后,耳朵里有一句沒一句地聽著前頭兩個穿中學制服的小姑娘討論買哪個蛋糕。店里的暖氣太足,排了沒一會兒,胸口悶得開始心悸,但我一直忍著。店員小姐笑容甜美地問我要什么,我轉頭看見冰柜里陳列著的花式蛋糕,忽覺膩得發嘔,對上她殷切的目光,卻又說不出拒絕的話,只好隨便指了一個。迫不及待地推開大門,外面冰冷的空氣洶洶灌入,背上的冷汗才漸漸收住。我竟想不起來自己剛才為什么要進去,站在原地發了一陣呆,隨手把蛋糕盒子放在路邊的垃圾桶上。孟潛聲出差去了,我立馬請了幾天病假,整天在床上躺著,什么也不做,腦袋沉甸甸的,里面裝了十幾斤鐵,上萬個念頭出現又死去,沙丁魚群般聚攏散開,風馳電騁,磷光一閃而逝,最后只剩空空虛無。我從沒覺得這么累過,身體里的所有東西都在被時間凌遲,一點一點地裂成碎片。你能聽到碎裂的聲音。公司的電話來了又來,實在敷衍不了,我才拖著身體到公司去。這天下午大家都半閑著,因為有個領導過生日,晚上要請客吃飯。一大群人坐在寬敞的包廂里談笑風生,觥籌交錯,我卻止不住地冒冷汗,胸口悶得舌根發麻,吐字都困難,敬酒時手指不聽使喚地發抖。身體像是一道堤壩,深處有腥黑的水升上來,逐漸漫過堤壩,少許已經淌到另一面去了。我揩掉掌心的濕汗,跟領導說不太舒服,想先回去,失陪了。興頭上聽到這種話,無論是誰都會大感掃興,但又不好發作,他只能說注意身體云云,揮手將我放了回去。我簡直千恩萬謝,一出包廂就直奔洗手間,在隔間里干嘔了半天,咳得眼前全是五顏六色的光斑。夜里吃了安眠藥,仍舊失眠,我拉開窗簾,夜色是亂葬崗上那種死氣沉沉的黑色,很多不該有的可怕念頭尖嘯著掠過,我打了個寒噤,摸到手機給孟潛聲打電話。響了兩聲,我意識到現在正是深夜,立刻掛掉,但沒過一會兒他就打了回來。我剛“喂”了聲,他就問:“怎么還沒睡?”“我不想干這個工作了,覺得很累”,或者是“我覺得不舒服,什么都沒意思”,這都是我想說的話。但轉念又想到這些話聽了只會讓人心煩,還沒說出口,已大感對他不起,于是說:“我想你。”他那頭道:“再有幾天就回來了。睡去吧,明天還上班。”“是不是吵你休息了?”我聽他聲音疲倦,覺得自己這樣任性使氣實在該死,不敢再多說什么。他似乎嘆了口氣:“我還沒睡,在寫明天用的東西。”我說好吧,晚安。他草草應了一聲,就收了線。整間屋子里,只能聽見我身體里血液流動的聲音,好像我是世界上最后一個生靈。我覺得自己的身體越縮越小,小成了一粒沙,空氣不經意地翻個身,沙粒就被碾成齏粉。“她感到她和他之間隔著一層簾子,橫著一道屏障,她第一次發覺,既然是兩個人,就永遠不能從心底里,從靈魂深處達到相互了解,他們可以并肩同行,有時擁抱在一起,但并非真正的合而為一,所以我們每個人的精神生活會永遠是感到孤獨的。”里的那段話浮出來,恍惚回到了多年前那個夏天的下午。我不知道是回憶還是夢境,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它們已經過去很久很久了。作者有話說:的內容在第八章。開頭幾章有幾個小細節對不上,稍微修了一下。第52章徐苗和馮艷玲的婚禮定在年后開春的一個周末。幸好此前的半個月孟潛聲都在出差,我才能放心大膽地把安眠藥擺床頭柜上按時吃,偷來半個月的安心覺,鏡子里總算照出個人樣了。他倆的婚事也算得上一波三折。徐苗父母一直反對小縣城出身的馮艷玲,但經不住寶貝兒子軟磨硬泡,才松口答應,房子可以自家出,但車一定要馮家準備好。人還沒過門,兩家先結了怨。趕巧馮艷玲在這節骨眼兒上懷了孕,兩邊長輩同時啞火,才順順當當領了證。婚宴定在一家中檔酒店,不鋪張,也不丟面子。孟潛聲跟我在路上吵了幾句嘴,遲到了一會兒,一進宴廳就被音響里司儀中氣十足的聲音震得揉耳朵。馮艷玲的親戚舉家趕來,盡都穿紅戴綠,格外打眼。關庭四下東張西望,看見我們眼睛一亮,連連打手勢。我在她預先留好的位置上坐下,左右一看,問:“你家杜勛沒來?”她搖了搖頭,笑嘻嘻地招呼孟潛聲:“孟潛聲又帥了不少呀!”孟潛聲眉間這才浮出點笑意:“就你嘴甜。”這話仿佛意有所指,我不舒服地一皺眉頭,偏頭瞥他,他并沒有看我。婚禮很俗氣,也很熱鬧。俗套與熱鬧都是真心實意,大剌剌地擺在眼前,任由人們暗地嘲笑,同時也教人們羨妒得紅了眼。酒過三巡,來客們都放開了,沒喝酒的也跟著面紅耳熱。我跟孟潛聲不知道怎么和好的,或許因為他順手幫我擋了一杯酒。徐苗非要跟我們喝,灌得我有點上頭,什么時候走出去的也不知道,只記得后來跟孟潛聲躲在黑漆漆的應急樓梯間接吻,墻角綠幽幽的緊急通道標志像深山里一點磷火。手機在口袋里大震不止,他替我掏出來,屏幕上顯示關庭的名字,按下接通鍵,他還輕輕咬著我的下唇,舌尖又伸進來軟綿綿地舔了一下上顎,刺激得我腿都軟了,這才分開一點距離,容手機插進來。我一只手攬著他,電話里傳來關庭放肆的笑聲,大聲問:“你們倆跑哪去了?快回來照相!”本地的婚禮習俗是吃兩頓,晚上又來一場,沒了中午儀式的拘謹,放開手腳,直鬧到夜里。徐苗小兩口忙著給外地來的親戚朋友訂酒店,我們道別后,自己在另一家酒店開了間房。房間可以俯瞰河景,兩岸斑駁陸離的光線一股腦兒傾進水里,河水也染上脂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