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兔子立在悶熱的樹蔭底下,抖著兩條毛茸茸的長耳朵,揮舞著拳頭惡狠狠地說:“我要吃掉你!”我舔了舔唇角,那里蒙著薄薄一層汗,類似腌魚的咸酸在舌尖上漫開。大概是熱出了幻覺,心臟在口腔里沖撞,叫囂著沖破牙齒的桎梏,聲音被勒成一層蟬翼:“我怎么知道你要說什么。”他瞪了我一眼,兩邊唇角陷進薄軟的頰rou里。我的喉嚨不聽使喚地死死繃著,像一只被人提著脖子拽離地面的鵝。我摸了摸后頸子:“去找個地方吃飯吧,我口渴。”他擰著我胳膊的手往回一拉,急道:“你之前不是說……你是不是不喜歡我了?”“你突然說這個干什么?”我舌根一僵,來不及顧及臉色是不是難看,“逗我好玩兒嗎?”這話似乎大大出乎他意料之外,臉上的笑容倏忽隱去:“我沒逗你。”“我幫你出個頭是因為你是我朋友,不是別的什么。”我有點煩躁,他的手心像一只燒得guntang的鐵環錮在我胳膊上,“你松手,熱死了。”他一動不動,我索性把他的手往下捋,他突然叫了一聲“何遇君”,著實嚇了我一大跳,回過神,我立刻嚷回去:“你發什么瘋!”“我喜歡你。”街對面的一排蔥蘢樹冠被風吹得簌簌搖搖,大片油亮硬瘦的樹葉奮力反射著太陽的金光,那支離破碎的光點使我目眩,guntang的光影像灶上尖聲厲叫的開水,讓渾身皮膚透出濕熱的紅色。我把兩只手背到身后,它們正因高熱而發抖:“你別開這種玩笑,我聽著不舒服。”“誰開玩笑?”他真惱了,“我又不是因為你剛才幫我才說這種話的,你以為我是逗你高興說著玩兒的嗎?”他偏過頭不看我,“我想過好多次了,我不喜歡你,不該跟你走那么近的——”“你現在后悔了?”“你先聽我說完!”他猛地一瞪,眼球比玻璃珠子還亮,我立刻熄火,“但是我還是愿意親近你。有時候我想,你喜歡我也挺好的,我們一起考大學,以后在同一個地方工作,不用擔心你跟別人跑了。”這話太讓人難為情了,聽得我耳根子軟成一攤糖稀:“你瞎說什么,rou不rou麻。”他朝我一笑:“你不是說喜歡我?就沒有想親我的時候?”我簡直想就地挖土三尺把自己埋了。這人簡直不知道害臊兩個字怎么寫!他還不依不饒:“你還喜不喜歡我?”我顧左右而言他:“你什么時候又想通了?你上次還說……”“那時候你說你喜歡我,其實我心里挺高興的,但是又怕你沒分清,也怕我自己稀里糊涂的,要不是真喜歡,我們這朋友豈不是到頭了。”我不以為然:“那你現在怎么忽然又拎得清了?”“我不是說過了,你有想親唐宇才和徐苗的時候嗎?”我的雞皮疙瘩爭先恐后地冒出來:“怎么可能!”“所以啊,就這樣。”他、他的意思是——我腦子已經成了一團漿糊。孟先生也不言語,只是盯著我笑。我用汗涔涔的手抓過他的:“你說真的嗎?你再說一遍。”“說什么?”“‘我喜歡你’。”“嗯,我也喜歡你。”好了,城門大開,搖旗投誠。關庭說過,她跟賀曉川還在一起的時候,三天兩頭的鬧別扭吵架,關庭經常氣得半死,無數次發誓說“這次堅決要跟他分手,再理他是豬”,我問“然后呢”,關庭就感嘆她自己也算當過家底百萬的養豬大戶了。我笑她談起戀愛來就是矯情,翻臉比翻書還快,她也不跟我計較口舌,反而說:“說了你也不懂。我一看到他抱著籃球滿頭大汗地在教室外面探頭探腦,還把零食藏在背后,就什么都忘了。”其實孟先生拿我尋開心的可能性也是很大的,但我一聽他這么說,腦子里就如同大火煮面,不僅糊成一塊兒,湯水還都潽到了外面,里外上下滿地狼藉。我這才相信關庭說得一點兒沒錯。他朝我一笑,我就什么都忘得干干凈凈了。大中午的太陽烤得柏油路半化不化,加上半道殺出的孟叔叔一攪,此時誰都沒了胡吃海喝的興致,孟先生隨手指了家路邊的粥店,我們就進去坐了下來。我覺得自己像個剛剛被拼好的機器人,還不知道手腳往哪里放,只好軟綿綿地把軀干架在凳子上,眼珠子滑溜溜地左轉一圈,右轉一圈,就是不能端端正正地停在正中間不動;油膩膩的塑封菜單上的字密密麻麻,拆開每個都認識,放在一塊兒卻讓人不明白它說的是什么古怪菜式。我正費力辨認著上面的菜名,余光里忽然出現了一只手。這只手在日光燈底下尤其的白,可以清楚地看到手背皮膚下霧青和紫紅的血管。這只手先是拿起紙巾擦了自己面前的桌子,又伸過來——我舉起菜單,沒抬頭,那只手把我面前的桌沿也細細擦了一遍。指尖不時從菜單底下探出頭,仿佛在我心里戳出一個個小洞,呼哧呼哧地往外吐著明艷的暖霧。立在旁邊的老板娘不耐煩地換了個姿勢,我實在是看得太久了。孟先生問:“你看好了么?”我回過神,聚精會神地開始重新看菜單,但看了半天,眼睛還黏在菜單抬頭鮮紅的“麗軒飯館”四個字上。老板娘終于耐不住,開始絮絮叨叨地夸耀自家特色,我惱她打破了店里的清靜,把菜單往前一推:“你點吧。”孟先生笑看了我一眼,迅速點好了幾個菜。老板娘已經裊裊娜娜地挪進了后廚,我被剛才那一眼瞧豎的汗毛卻遲遲沒伏下去。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們誰都不說話,仿佛存心較勁,于是天花板掛的大吊扇旋轉得更加歡快,躍躍欲試地要掙脫束縛跳下來,盤算著向左飛削掉我們的腦袋,或是向右飛削掉正低頭點錢的老板娘的腦袋;后廚開火和鍋鏟翻動的響聲也是氣動山河,煤氣灶點出了萬馬奔騰的架勢,轟轟烈烈,叫人不敢忽視。最后還是我先敗下陣來。我瞟了一眼數著錢眉開眼笑的老板娘,小聲說:“你一直盯著我干嘛?”孟先生老神在在:“看你怎么了?”我真想揍他,又下不去手,幸好這時菜被陸陸續續端上來了。一拿起筷子,孟先生終于專心看菜,不再看我了,這讓我松了口氣;但我的兩只眼睛卻總是被那只手攫住目光,順著手又爬到對面人的臉上去,手里端著的瘦rou粥差點喂到鼻子里。孟先生低頭看著菜盤子,毫不留情地笑了出來,我這才發覺他全部都看在眼里,咬牙切齒道:“不許笑!”他還是笑,只不過沒再笑出聲,我低頭吃飯,碗沿擋住視線,一葉障目,就當看不見了。這頓飯吃得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