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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人就值得教?!闭f完他從高高的凳子準備扭下來,李顧看得心驚膽顫,他想他要是將來有錢的話,就把家里全都鋪上毛絨絨的地毯,讓紀寒星能赤著腳到處跑,否則這么個白面捏成的小孩子碰到哪里都怪讓人心疼的。于是他走上前把小孩舉了下來,紀寒星對他笑了一下:“教你從自己的名字開始寫起吧,你那字確實不太像樣?!?/br>李顧窘了。他的名字筆畫對于一個大齡文盲來說確實嫌多,兩人蹲在一起,一人找根樹枝,紀寒星在地上寫一筆,他就寫一筆。紀寒星從四歲開始練字,如今已經很有些形意。李顧想不通,為什么同樣是筆畫,紀寒星寫出來像書上印的字,他寫出來就是狗爬,還是喝多了意識不清醒的那種狗爬出來的……紀寒星實在看不下去了,握住他的手,試圖用小小的手掌把李顧的手包在里面:“你放松一點,我帶著你寫。”分明李總時常被人提醒著去回顧自己的人生,商業雜志的采訪喜歡把他在山里的日子歸為這個成功人士生命最初的一陣痛。其實李顧回想起來,山里的歲月并不艱難。他那時像個蒙昧未開的石猴子,沒見過富裕,所以不知道貧窮意味著什么。既沒有見識生活有多美好,也還沒來得及領悟生活可以多殘酷。紀寒星用了一個下午教會他工工整整寫自己的名字,李顧隔天交上去的作業本,里面正文內容充斥著爪哇國的鬼畫符,封面上居然寫了個人模狗樣的名字,看得紀知青有些好笑。紀寒星一本正經地表揚了他:“你學東西很快,每天多練習多看,用不了多久就可以積累出很多字詞了?!?/br>李顧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被一個比他小很多的娃娃表揚,心情豈是一個復雜可以形容的。他大著膽子跟紀寒星提了一個要求:“你能不能……教我寫你的名字?”紀寒星亮閃閃的眼睛看過來,似乎有些不明白,李顧趕緊解釋:“你名字好聽,我想學會寫?!?/br>“唔,那好吧,我教你。”紀寒星蹲在地上畫了三個大小差不多的田字格,“我叫紀—寒—星—,紀的右邊是不出頭的己,寒是寒冬的寒,星呢,就是星星的星?!?/br>紀倒不算難寫,雖然李顧給畫出個麻花算作偏旁,好歹也有了個字模樣。寒就難寫了,等他把中間三道橫杠寫完,早超出田字格不知道多少,李顧摸摸鼻子,非常慚愧地再多加了兩個點,嘖,毫無風骨,像個尿不盡的胖子。他心虛地去看紀寒星,對方倒沒露出嫌棄的表情,平靜地指出問題所在:“你練得不多,字形結構有點弱??梢韵葘W工整一點好寫的字?!?/br>說著在地上劃拉出一個“星”字來,朝李顧努努嘴:“寫這個看看?”李顧天不怕地不怕,此刻卻非常怕再寫出一個殘廢字來招人嫌棄,手里拿著小棍在空中描摹了半天沒敢下手。紀寒星對于他的糾結一目了然:“不該讓你先學‘寒’字,點本來就是最難寫的筆畫了。你試這個字吧,一開始寫都是這樣的?!?/br>李顧蹲在地上看著他白皙的臉,因為天冷有點凍得發紅,明明是個不諳世事的小精怪模樣,卻懂事得讓人心中驀然柔軟起來。他搓了一把臉,重新握好小木棍,仔仔細細模仿起紀寒星的筆鋒走勢,一豎、橫折,再一橫,又一橫……筆畫生硬卻很努力。紀寒星眼里染上一點笑意:“這個字寫得可以,每次下筆之前多想想,紀爺爺說思考也很重要?!?/br>李顧有些開心,一種令人鼓舞的振奮從他小小的胸腔里升騰起來,看著紀寒星寫的“星”字和他寫的“星”字并排站在一起,他喃喃念叨了一句,“原來星星這么好看?!?/br>紀寒星沒聽清:“什么?”李顧從口袋里掏出一個皺巴巴的煙盒來,撕開了展平,試探著問:“你能用筆把名字寫在這里嗎?我想回去再多練練?!?/br>煙盒空了還是有一股淡淡的煙草味道,紀寒星打量了李顧一眼,李顧趕緊解釋:“這是村長的,我看里面紙挺白的才留下來?!?/br>紀寒星點點頭,用小小的手托著下巴想了想:“行吧,我給你寫。”李顧松了一口氣。上次鄰村邵家的小子在他跟前抽煙來著,還讓他也嘗一根看看,李顧對那股味道沒什么向往,只是覺得他這么大的男孩子能夾一根在手里好像獲得了某種魅力加成,還會給人一種成熟男人的錯覺。所以這才偷摸著留了老村長的香煙盒,有事沒事拿出來在那群小孩面前裝個樣子,一直在猶豫要不要找機會真正嘗試一下。這事大概屬于青春期男孩子的煩惱,李顧從來沒跟其他人說過這個有些叛逆也有些令他激動的想法,一根香煙好像讓他站在了“乖孩子”和“壞孩子”的路口。原本他更傾向于嘗試一下抽一口是什么感覺,今天被紀寒星一瞪卻讓他心里那點小火苗很快熄滅了。李顧說不上是為什么,他只是隱約知道,如果他跟邵家小子一樣開始抽煙,星星大概是不愿意再待在他旁邊手把手教他寫字了。紀寒星并不知道這么一小會兒的工夫李顧能想這么多事,他握著紀知青那支比他手指頭還粗的鋼筆,一筆一劃寫得認真。紀寒星還沒長開,一雙眼睛在小小的臉盤子上尤其顯得大而好看,睫毛也長。認真寫字的時候有種令人不得不虔誠以對的美感。李顧后來想,大概是從那時起,他粗糙蒙昧的內心里開始有了很多區分,紀寒星像是盤古開天辟地的那把斧子,以一種近乎凌厲的漂亮和超出年齡的理智出現在他的生活里,至此,他的生活不再是沒心沒肺混吃等死,而是涇渭分明覺出了好壞。坐在地獄仰望天堂,他知道了天堂的樣子,便不肯再草率對待自己的人生。這個道理他十四歲的時候才懂,但是到底不晚。李總每次去談生意,總有人喜歡遞上煙。李顧笑著擺手拒絕,“我不抽?!?/br>對方必然是訝異的:“戒煙了?”李顧微微一笑:“打小沒抽過,后來家里那位不喜歡煙味。”嗯,甜夏季炎熱而漫長,傍晚時候暑氣稍微消退一點,李顧跟紀寒星一起洗過了碗,拉著手出去遛彎。李顧臉上那種老成持重的模樣無縫切換成了一個活潑高興的老無賴,原本兩人的手松松地牽著,走了一會兒,李顧慢慢勾上他手指,兩人十指交扣在一起。紀寒星看了他一眼,嘴角微微翹起,問他:“你不嫌熱???”李顧拉著手晃了晃,故作青春,回以一個“嬌俏”的笑容:“不熱!星星的手握著舒服。”“我覺得熱怎么辦?”紀寒星問。李顧眼疾手快從口袋里掏出紙巾晃了兩下:“給你擦擦汗,再繼續拉上?!奔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