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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縱然各自塵埃,但也不過一死罷了。死有何懼呢?或是煙波滄海,或是山河無際,那名叫王進與余斫的魂魄所化成的泥沙涓滴,便是僅萬萬分之一的可能,也要被風吹到一處,隨雨落在一起。哪怕千百年后方能遂愿,哪怕永生永世都在流離,只要這一念尚存,便可穿行紅塵,櫛風沐雨。玉山想到這里,忽然低眉笑了起來,癡癡的,像個得了獎賞的孩子。他見那王大公子手腕上一截袖子洇著水,便問:“怎么還濕了袖子?”王進見他眉眼舒展開來,心中稍定,笑著答說:“被你駭得,茶潑在了手上……”那琵琶伎聞言笑得前仰后合,不料未出片刻便咳嗽起來,唬得王進連忙替他撫背。玉山抬眼見那王進穿著暗紅衣衫,好一派意氣風發,豐神俊朗,便輕輕碰了碰他那唇,又道:“我與盈珠說,榮華富貴,日月山河,都有一個無奈的盡頭……”“嗯。”王進輕聲應著,并不言語,只聽他慢慢剖白。那琵琶伎見狀又說:“我一直害怕,他年若與你,陰陽兩隔,該當如何?每每念及此處,便痛得無可不可,甚至愿意頃刻間一同死了。但轉念一想,死后且不知如何,若是記得倒還自罷了,若是不記得,又該往何處尋你?”王進聞言,默了會子,暗忖這琵琶伎多慮多憂果然不假,只是為了趙元直一事,竟生出那么些念頭來。但他又細想玉山此言此語,并非全無道理,一時竟也不知如何作答。玉山看他皺眉沉默,卻忽然展顏道:“但我眼下是明白了,世上諸事周而復始。便是今日散了,將來十年,百年,千年萬年,也總有再會的一天。這便是冥冥,是天定……或許你我眼下,便是從前某處相知相愛的人,究竟也未可知。”那王大公子聞言,心中驀然一驚,差點落下淚來。只道這等癡人念頭,非心如磐石不可思量,非海誓山盟不可廝守。他看著那琵琶伎,掌不住眉開眼笑,舉起手來就要發誓,卻被那琵琶伎掩住了嘴。玉山道:“我便知與你說這些沒有好下場。你且饒了那滿天神佛罷,成日里旁的不做,單聽你起誓立據便夠了。”言罷,二人俱笑了起來,而那趙亭一事,究竟到此處才算完結。放下這些不提,玉山那病拖拖拉拉了小半個月,其間滿京城的名醫都被請到琳瑯閣看診。但無奈那琵琶伎自小體弱,又兼風寒氣郁,不敢下虎狼之藥,只敢細細調養。是以見效緩慢,愁得那王大公子險些生了白發。當然,玉山此病還有些莫名其妙的裨益。比如某日,京城普濟堂的醫師,斷然說要十宣放血才能痊愈。那王大公子聞言,怒道十指連心,一腳將他踹翻在地,從此京中眾人皆引為庸醫。而這聲勢大了,少不得要傳進斥國公府老夫人的耳朵里。那葛氏聞說玉山要服人參,便從家中揀了兩支頂好的,差人送到了錦園。后來聽說玉山那病總不見好,又為他拜了七日藥師佛,將常與家中人看病的李太醫指到了錦園。那李太醫五十開外年紀,清瘦體格。他見過玉山,又細細診了診脈,忽然道:“你這病倒巧得很……”因見玉山不解,便又補說:“我前幾日便診過此癥,也是體弱,也是風寒,也是氣郁,卻比公子你重得多。太醫院眾人都道沒有辦法,我開了一帖養怡清風湯,倒是好了些許。只是這病,還需得心情舒暢,戒寒冷當風,方能痊愈。”玉山聞言,點頭記下了。王進便親自拿來紙筆,讓那李太醫開方寫藥,又命人揀上好藥材,細細煎了,不消細說。又過了幾日,那琵琶伎橫豎擔心錦園臺面,便喚來了環兒,與她說:“你這琴如今彈得也不差了,正好我病著,你便替我去彈幾曲罷!”可憐那環兒唬得雙肩戰戰,瞠目結舌說不出話來,半晌才道:“公子,使,使不得……我這粗淺技藝,怎么登得上臺面?”“你就彈與二首,這總是熟的罷……”那琵琶伎言罷,又命小雀剪來二尺四指寬的素帛,道:“如此,便要為你起個牌面,你說叫甚么好?”環兒見他神色鄭重,不似說笑,便攥緊了拳頭,心知避無可避。她斂了神色,連忙向玉山行了跪拜大禮,口中稱道:“謝公子點撥提拔,此恩永生永世,沒齒難忘!牌面之事,奴家見識淺短,便斗膽請公子賜名。”“這還像個樣子……”那琵琶伎見狀,輕輕嗽了嗽,忖了半晌,道:“不如便叫‘鳳嘯環鳴’。只是,此四字取得甚重,你莫要辜負了。”“奴家謹記在心!”玉山見她答應,便輕笑起來,和緩了顏色,說:“會寫字罷?我不便提筆,你且好好的自己寫了。”環兒聽罷,依言搦筆鄭重寫下,心中澎湃激蕩,感慨萬千。而玉山與環兒自己都皆未料到的,這瑟瑟縮縮的,奴仆出身的丫頭首臺便大獲成功,此后連戰連捷,驚艷皇城內外。又與玉山并稱“玉振環聲”,名達四海,天下皆知。當然,這都是后話了。作者有話要說:玉山這個癡人啊……第27章第廿六回話說八月八日,玉山因恐自己久病,耽誤錦園經營,便為環兒取了牌面,要她上臺彈曲。環兒那丫頭唬得無可不可,卻終究拗不過玉山,只得俯首聽命。玉山思前想后,擬定“鳳嘯環鳴”四字,教環兒親自寫了,又差人往王進與李全處知會了一聲。兩家自是欣喜,只道玉山首肯之人,定然不差。當晚,錦園余音臺上燈火通明,帷幔飄卷影影爍爍。臺下錦繡輝煌,珠玉疊陳,各家達官貴人,公子王孫,滿滿當當坐在一處。金杯銀盞,流光溢彩,閃閃熠熠擺了滿桌。那環兒因事起突然,并無體面衣飾,盈珠便將自己年青時穿的雪青色貼金羽衣,并碧羅紗八破襦裙與了她。又從自己珠釵奩中,揀了兩股七寶赤金簪子,一副翠玉珍珠耳環,親手與她戴上。待收拾齊整,因見環兒體量未足,形容尚小,恐缺了風流意韻,便又自門前花架上頡了一朵絳紫長春花,仔細替她簪在鬢邊。簪罷,盈珠退出兩步,上下打量一番,覺得很好,便與她說:“常開無敗,長樂無疆。”環兒知這是聲色場中人的吉利話,便也依言回了,向諸位姊妹行禮謝過,方施施然往琳瑯閣拜會玉山。待拜了那琵琶伎,又往臺后廡房而去,見園中眾人都在門前向她賀喜,環兒忖自己初來乍到,是個無名小輩,便極盡謙恭,收得一片贊許。如此,來往一番,李全便斟了杯酒與她,道:“倉促行事,本來是要拜師拜伶倫的,如今一切從簡。這是開臺時那香灰澄的酒,你喝了罷!”環兒欠身接過那酒杯,舉過頭頂,敬了四方,便仰脖一飲而盡。大家見狀,便將她接進廡房,說笑了一陣。之后約莫過了半個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