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閱讀56
方為正道。誰知待到日暮西山,那盈珠竟自顧自回來了,依舊風光嬌俏,伶伶俐俐。她見眾人如臨大敵,捏著一把脆生生的嗓音道:“噯喲,這是怎么了,個個盯著我,像要吃了我呢!”秋萱忙走上前去行禮,因忖她裝聾作啞,便也順勢道:“主子話也不說一聲就出門逛去,遍尋不見,把我們唬得無可不可。”盈珠聞言,神色轉柔,微笑說:“我不過隨意走了走,有甚么的?”眾人不知其中緣故,便將此事拋在腦后,以為不過一場鬧劇。而那盈珠散了臺后,便去向王進等人賠罪,道自己一時沖動,顧不了臺面,險些闖出大禍。王進與玉山是可憐她的,說到底,她再如何飛揚跋扈,也不過一介卑微歌伎,抵不上魏家權勢,甚至抵不上半點真情。盈珠自己也嘆:“輕賤人的命都是輕賤的,更何況一顆心呢?”玉山聞言,又想起憑月橫死,深有所感,便與她說了幾句體己話。字字赤誠如血,聲聲催人淚下,言罷竟俱哭作一團,又是笑,又是泣,生生一個五味雜陳。王進見那琵琶伎落下淚來,慌得手忙腳亂,一面拿帕子,一面哄他:“你不是要勸她么,怎么連自己也哭起來了?”玉山就著王進的手,拿帕子揩了揩眼,笑說:“也怪我了,提起舊事便要長吁短嘆的。”盈珠看二人情濃正好,心中悲涼更甚,便連忙用袖子擦了眼淚,道:“究竟還是我不好,忒得莽撞無禮……”言罷,又向二人行了一禮,施施然走了。如此,相安無事了幾日。那琵琶伎原先尚有一絲顧慮,害怕盈珠究竟不能釋懷。卻因為感慨世態炎涼,一門心思皆放在了自己身上。又再加環兒近日里技藝突飛猛進,便無暇顧及其他。直到七月二十五日,諸部樂伎中有一丫頭,原先與香柔交好,無意間沖撞了盈珠。而那丫頭心中本就為著香柔憤憤,是以不服盈珠管教,竟與盈珠當面爭吵起來。其間,舊事重提,眾目睽睽之下,將香柔與她說的那些盈珠與趙亭的閑話一發抖落出來。盈珠氣得臉色煞白,指著她的鼻梁呵斥。罵了半晌,又覺無趣。心中只是悲憤,想起往日趙亭那些好與不好來,剎那間萬念俱灰,嘴里道一聲惱也。便轉身拿起那桌上剔燈花用的亮銀挑子,吵著嚷著便要往頸上刺。眾人皆駭了一跳,卻又不敢伸手去奪,只愣在原地七嘴八舌的勸。秋萱見她愈發倚勢撒潑,得理不饒,暗忖此事不能善了,便擠出人群去,著急忙慌的告了玉山。那琵琶伎前幾日嗽了兩聲,又為著趙元直的事情,一肚子憂憤之氣郁郁不平。而他又謀慮太重,心思太細,因而終日幽怨寡歡,那喘癥也竟日漸嚴重起來。他此時聽聞秋萱奏報,暗道一聲多事之秋,卻仍勉力支持著披衣下床,白著臉色隨那侍女出了琳瑯閣。一路上,玉山向那秋萱細細打聽,問她:“你家主子不是已勸住了,怎么,咳咳……怎么這會子又不依了?”秋萱見玉山咳得厲害,心中不安,瑟瑟道:“有個蹄子不知好歹,非要觸她的霉頭,說那趙亭如何如何的。主子一生氣,與她爭了兩句,卻不料越爭越痛,便嚷著要不活了。”玉山聞言點頭,只是一味的喘著,倒不見回話。那錦園主屋里,盈珠手上的銀挑子明晃晃的,閃閃爍爍間令人膽戰心驚。大家見了玉山,紛紛給他讓開路去,那琵琶伎便晃晃悠悠的走到盈珠面前。他見盈珠臉上襟上滿是眼淚,心中也是一痛,啞著嗓子道:“咳咳……你,咳,你且住了。”“我活著橫豎也是個笑話,倒不如一發死了干凈!”盈珠哭喊著,又將那銀挑子往頸上遞了一分。玉山聞言,知她不過三言兩語逼急了要尋死覓活,便苦笑說:“你這又是何苦……咳,難道天下只他一個好的么?”“他不好,他哪里也不好!”盈珠聲嘶力竭嚷道,她喘了片刻,抽噎著又說:“但,但是好是歹……我只他一個。他讓我寒了心,我也只他一個!”玉山聞言,幽幽一嘆:“傻姑娘,人間聚散離合,變情變心……本就是常有的事。”他念及此處,心中遽痛,暗忖若有朝一日王進不在,自己又該當如何。誰料這念頭甫一升起在胸襟,便宛如一把利刃,不偏不倚,死死釘住了他的肺腑。玉山恍惚間亦流下淚來,徐徐道:“不僅情思,不僅你我,便是榮華富貴,山河日月……都有一個無奈的盡頭。”那盈珠聽他此言,百感交集,又霎時變作一片白茫茫的空虛。她趔趄了兩步,將手中銀挑子扔了,鈍響一聲,倒在貴妃榻上哭得死去活來。眾人見狀,忙湊上前去安撫,好說歹說,溫聲細語,才將她勸住。豈不知,玉山方才那席話,正是他夙夜憂慮之癥結。說出時,便已是字字椎心泣血,全因擔憂著盈珠生死,方強撐了一口氣。此時見盈珠勸住了,那口氣一散,便無論如何都再也支持不住。他只覺眼前天旋地轉,昏花閃爍,還未等出聲讓人來扶,就雙膝一軟,向后倒去。眾人見狀,驚呼聲乍起,方落下的一顆心又高高吊懸,連忙趕過去攙。如此扶這個,勸那個,亂拉亂扯,胡天胡地。又端茶倒水,煎湯熬藥,直鬧得驚動了錦園上下,上百來號人雞飛狗跳了好一陣子方歇。王進正在斥國公府商量改建別院一事,聽小雀來報說倒了玉山,登時慌得連茶也端不穩當,直潑了半截袖子。葛夫人忙命人拿衣服與他來換,他卻連聲道著不必,三步并兩步的奔出門去,跨上那高頭大馬便回了錦園。琳瑯閣中,玉山已清醒過來,顏色如雪,正端著藥碗低低的嗽。他身上披一件墨色大氅,愈發顯得形銷骨立。那王大公子見了,痛得無可不可,暗道這些疾病,便是加了百倍施在自己身上也罷。他忙走過去,坐在那床沿上,牽過玉山的手來,問他:“前腳我回府時還好端端的,怎么一眨眼不見,就成這樣了?”玉山咳了一陣,與他說:“不過一時氣了惱了,急火攻心,沒甚么大礙……”王進聽聞此言,正要勸他寬心寬慮,話到了嘴邊卻又覺不妥,便扭頭命小雀去城中請人來看,又說:“診金多少都在次要,藥石之處更是不需儉省,只管請最好的來,用最好的藥。”言罷,到底放心不下,便讓永祿也跟著一道去請。他二人聽罷,忙諾諾的應下了,轉身便疾奔出門去。那琵琶伎眼看一派忙亂景象,便笑說:“你慌甚么,這小病小災的。”“在你身上,便沒所謂小病小災。”王進緊緊攥著他的手,眉眼懇切,又道:“你從前總怕我三長兩短,哪知我心里更怕你有甚么好歹。你說……若不好了,我這金銀珠玉,良辰好景,究竟同誰一道呢?”玉山由他攥著手,忽然想開了,暗道自己果真是個蠢人。那王大公子在此一日,便與他相好一日,還有甚么可求的?縱然百年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