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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是元月七日。 就像中國的春節一樣,離放假還有半個多月的時間,學校的氣氛已經逐漸松弛。平常人滿為患的琴房,一下子冷清了好多。我抓緊機會練琴,每天回家的時間越來越晚。 自從萬圣節過后,彭維維很是消沉了一段日子,獨自在家里孵了許久。很多次我從學?;厝?,都能看到她蜷縮在客廳的沙發里,對著電視機發呆。電視里有時候播著新聞,有時候播著綜藝節目,沒有聲音,只有屏幕上忽明忽滅的藍光,映著她表情呆滯的臉龐。 直到最近兩個星期,她才象緩過神來,恢復了常態,又重新開始她花枝招展的生涯,每天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去赴不同的約會。候在樓下等著接她的座駕,從奔馳到保時捷,幾乎沒有哪天重過樣,簡直象世界名車秀。但是我再也沒有看到過那輛黑色寶馬。 找個機會我小心地問維維:“后來孫嘉遇找過你嗎?” 她本來還笑吟吟的,一下翻了臉:“以后少在我跟前兒提這個人?!?/br> 我十分難堪,但也知道自個兒多管閑事,有點兒過分,即刻噤聲,并提醒自己,以后不要和她提起任何與孫嘉遇有關的話題。 這天在學校,正和同學興致勃勃商議假期的去處,有女孩兒跑來告訴我,“親愛的,有位英俊紳士在門外等你?!?/br> 我以為是安德烈,從上次酒館分手,他有將近一個月沒和我聯系了,于是披上大衣高高興興走出去。 在琴房的門口,背風處站著一個穿黑色長皮大衣的男人,門前路燈的光暈透過燈罩射下來,如同舞臺上的聚光燈一般籠罩著他,貼身剪裁的大衣款式,明明白白勾勒出寬肩細腰的V型身段。 我遲疑地放慢腳步,這不是安德烈。安德烈是個純樸的男孩,穿著舉止仍象大學男生。而這位,只看背影,都知道是個風流人物。 我站住,可是方才的腳步聲還是驚到了他,他轉過臉,側面線條如同完美的雕刻,眼睛更是黑得象寒冬的夜色。 這人竟是孫嘉遇。我的心開始怦怦亂跳,是意外,也有點小小的竊喜。 “你好!”他笑咪咪地招呼我,“我來討債的,你沒忘記欠我什么吧?” 在他面前,我輕而易舉就變得笨嘴拙舌,一向的伶俐消失得無影無蹤。維維的警告言猶在耳,但吃頓飯應該沒什么吧?何況我確實欠著他的人情??咕茉倏咕?,最后我還是乖乖地跟著他上了車。 他帶我去的地方,是一家私人俱樂部。葉卡琳娜二世時的古老建筑,溫暖的帷幔和恰到好處的燈光,卻是源自洛可可風格的瑰麗細膩,陌生但讓人神往的布景。 我頓時退縮,磨蹭著不肯進去。 孫嘉遇奇怪:“你怎么了?” “這種地方我請不起你。”我如實回答。 “你請我?”他大笑,“你成心想寒磣我是吧?” “沒有,我真的想謝謝你。” 他不由分說,一把拉住我的手,直接拽進了大門。侍者笑容滿面迎上來,這回我學了乖,解開大衣紐扣,由著侍者幫忙褪下衣袖,取了大衣和帽子收進衣帽間。 旁邊桌的人走過來招呼,象是孫嘉遇的熟人?!榜R克,好久不見?!蹦侨说难劬ο蛭伊锪肆铮Φ?,“喲,傍尖兒又換了?你丫的怎么越玩越回去了?” “你他媽的,就是故意的,成心毀我是不是?”他有些掛不住,一臉窘態。 我只能轉過頭,假裝欣賞墻上的裝飾畫。 菜上來了,大概是為了掩飾尷尬,孫嘉遇自己不怎么動,卻不停地勸我,“嘗嘗這個,烏克蘭的特色菜,味道怎么樣?” “嗯,挺好,不過原料是什么?” “老實說,我也不知道,只知道俄文叫做‘廬卜提斯’?!彼砥鹕囝^發出一個奇怪的音節。 我忍不住笑:“你是俄語專業出身吧?” “不是,咱自學成才成嗎?在這鬼地方呆了七年,都快趕上八年抗戰了?!?/br> 我停下刀叉,吃驚地看著他,“你在這兒呆了七年?這個地方?” “啊,怎么了?”他點起一根煙,人在煙霧后笑,“別只顧發呆,吃菜吃菜,再來點魚子醬?” 我連連搖頭,“不不不不……”簡直象生吃魚肝油,那股子腥臭味道,我永生難忘。別的不說,能忍受食物方面的不適和貧乏,在這里堅持七年,我就非常佩服。 等到甜食上來的時候,孫嘉遇遞給我一個包裝精美的盒子。于是我看到了時尚雜志中見過無數遍的標志,那兩個著名的大寫字母:CD。掀開盒蓋,里面是六個形態各異的小香水瓶。 “不知道哪種適合你,都試試得了?!彼f。 “我從來不用香水?!泵髦切┚К撎尥傅牟A?,明知不妥,想還回去又舍不得,心里矛盾萬分。 “女孩兒哪兒能不用香水?”他隔著桌子伸出手,在我手背上拍了拍,“寶貝兒,你得學會讓某種香氛成為你的特征?!?/br> 這句話讓我動了心,維維似乎也說過同樣的話。伊人已去,余香猶在,若有若無間沁人心脾,會讓男人印象深刻。 “我不要。”猶豫半天我還是把盒子推回去。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這頓晚餐的代價,我還不知道是什么呢。 “你這人,怎么這么事兒啊?”他不耐煩,抓過我的背包,直接把香水盒塞進去。 這時候再拿腔作態就顯得過了,我只好朝他笑一笑,“那就謝了。” 出門他就勢拉起我的手,我任他握著,臉上有點發燙。他的手心溫暖而干燥,指腹和虎口處卻有一層薄薄的硬繭。 我用手指撓撓他手心的繭子,“這什么?勞動人民的手,噯?” 他看著我做了個驚異的表情,兩條眉毛一上一下倒懸著成了八點二十,“我爸是時傳祥,你不知道?” “時……時什么?”我從未聽說過這個名字,難免一臉迷糊。 他跺跺腳長嘆一聲:“代溝啊,我怎么就給忘了?來,幫你掃掃盲,時傳祥,一九七五年全國勞動模范,對了,那時候你還沒出生呢,他的職業是掏糞工人,哎,你不會連什么是掏糞工人都不知道吧?我打小就跟著他走千家串萬戶……” “去你的!”聽明白他在消遣我,我撂開他的手,自顧自往前走。 “哎,別生氣啊!” 他追上來,嬉皮笑臉地攬住我的肩膀,“我說實話, 被健身器械磨的,行了吧?” 我還沒來得及說話,就看見兩個七八歲的洋童跑過來,拽住他的衣襟不放,“先生先生……”稚嫩的童音,“買后視鏡嗎?五十美金一個?!?/br> 一個孩子揚起小手,舉著一只后視鏡給他看。 “不要不要?!彼贿厰[手一邊取出鑰匙為我開了車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