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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承還不到二十歲的年紀,眉目間卻滿是戰場上廝殺之人才有的冷厲,手中的長-槍的槍-尖還淌著血,有如從地獄中爬上來,取人性命的羅剎。在那一瞬間,季榆連恐懼都忘記了,只知道睜大了雙眼,傻愣愣地看著對方,直到那個一槍穿透了一個馬賊的胸膛的人俯下-身來,小心地將他摟在懷中,低聲安慰:“別怕。”即便這么多年過去,當時的那個畫面,季榆仍舊記得清清楚楚,就連對方身上的溫度,他現在都仿佛還能清晰地感受到。住在附近的人聽到這邊的動靜,前來探查,那個婦人顯然認出了百里承,面上的表情帶著顯而易見的感激:“百里將軍?”她似乎還想說點什么,卻在見到百里承身旁的少年時,露出了疑惑的神色。“我是季榆。”不等百里承開口,季榆便上前一步,溫聲說道。“季……?”婦人聞言愣了一瞬,繼而很快就反應了過來,“小榆?”她下意識地上前一步,注意到對方眼中稍顯困惑的神情,才想起來對方或許不記得自己了,“你以前都喊我‘沈姨’,那會兒你特別喜歡我做的糖炒栗子,一有機會就會跑到我這兒來,眼巴巴地……”話說到一半,她忽然意識到自己與對方多年未見,那早已生疏的關系,硬生生地把話頭止了下來,略顯尷尬地笑了笑。他們都知道百里承帶走了季家兩口子留下的孩子,只是這么多年來,他們都沒能見上對方一面,久而久之,就極少提起來了,唯有百里承來過之后,會偶爾說上一兩句。第82章第四穿(十五)“沈姨!”聽到婦人的話,季榆彎起眸子,沒有任何猶豫地喊了一聲。縱然他并不記得對方所說的那些事,可眼前的人身上所傳遞的那份善意,他還是能夠感受到的。“哎!”婦人聞聲很是高興地應了一聲,臉上的笑容真切動人。“讓姨看看,這么多年沒見,都長這么大了……”忍不住往前走了兩步,將眼前這個和印象中截然不同的少年仔仔細細地打量了一番,婦人忍不住伸手抹了抹眼角,“季大哥季大嫂肯定會很開心的……”“對了,”突然想起了什么,她轉頭看了百里承一眼,“你們今兒個過來,是來看他們的吧?”“正好我家里前些日子釀了些季大哥最喜歡的米酒,你們帶點過去吧?”見季榆沒有抗拒的意思,婦人徑自牽起了他的手,往自己的家中走去,“還有剛炒好的糖栗子,小榆你應該很久沒有嘗到過這個味道了吧?就算別個兒也有這東西,那味道肯定也和你沈姨做的不一樣!我可是記得,你小時候……”婦人一邊一刻不停地念叨著,一邊還不忘時不時地打探幾句季榆近些年來過得如何,就仿佛中間相隔的那十年根本不存在一樣,她手中牽著的,還是當初那個跟在她的屁-股后面,搖著小尾巴要零嘴的小娃娃。看著眼前的人面上那真切的喜悅,季榆的唇邊不由地浮現出一抹笑容,先前在屋內生出的些許壓抑,也在對方的話語中消散了開去。在沈姨家中耽擱了好一陣子,當百里承和季榆拿著對方硬塞到自己手中的一大度東西,來到立著墓碑的山坡頂上的時候,已經是黃昏時分了,似血的殘陽懸在地平線上方,被風吹皺的湖面上鋪著一層霞光,瑰麗得動人心魄。季榆將手中那據說是自己的父親生前最喜愛的米酒傾倒在石碑前,靜靜地站了好一會兒,才輕聲開口:“我回來了。”時隔那么多年,再次來到這個地方,他所能想到的,所能說出口的,唯有這樣簡單的一句話而已。帶著熟悉溫度的手掌落在季榆的頭頂,那輕柔的動作,讓他有種莫名的心安。“百里,”站在那兒看著夕陽一點點地沉入地面之下,季榆突然出聲說道,“我們在這兒睡一晚上吧?”不是去村里的屋子,也不去找能夠棲身的山洞,而是就在這里,在這個他的父母沉眠的地方,睡一晚上。并非為了什么多陪這兩個人一會兒飛目的——事實上,就連季榆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突然生出這樣的念頭來,他只是……無端地想要這么做而已。“好,”對于季榆的這種要求,百里承自然不可能拒絕,他看了一眼被他們放在一旁的一些瑣碎物件,忽地輕聲笑了起來,“反正連口糧都已經一起帶來了。”聽到百里承的話,季榆忍不住也轉頭看了那一堆村子里的人塞給他們的東西,面上也跟著露出了笑容。哪怕隔了這么多年,哪怕他連那些人的名字都叫不出來,可這個地方,終究還是他的故鄉。天邊的日頭終于徹底地沉沒了下去,黑暗只一瞬間就籠罩了下來。“要嘗一嘗嗎?”將已經開封的酒壇朝百里承晃了晃,季榆笑著問道。他可不是那種習慣將一整壇酒都供奉在墓碑前的人,哪怕這會兒躺在那底下的,是他據說嗜酒如命的父親。畢竟,酒這種東西,若是只有一個人喝,總是會少了些味道,不是嗎?“那是自然,”顯而易見的,在這種事情上,百里承也抱有同樣的看法,“哪有讓他一個人喝酒的道理?”這么說著,他接過酒壇,向另一邊揚了揚,語氣中帶著幾分調侃。他還記得,當初那個人還在軍營當中的時候,最愛干的一件事,就是在和別人一起喝酒的時候,趁著對方不注意,自個兒把酒給喝完,鬧到最后,旁人見了他,第一反應就是捂緊了自己的酒壇子。便是后來成了親,這習慣也沒改,不知因為這,受了自家媳婦兒多少數落。想起那個人一邊喝著酒,一邊朝自己抱怨這些事的模樣,百里承的眼中頓時流露出些微的笑意來。帶著些許甘甜的熟悉味道在口中彌漫開來,百里承在心中發出一聲輕輕的喟嘆。就是因為有著這樣的好酒,縱然那個家伙總是搶人的酒喝,仍舊有人樂意在喝酒的時候喊上他。側頭看了彎著眸子看著自己的人,百里承將手中的酒壇遞了過去,笑著問道:“試一試?”季榆的年歲也不小了,他也從未禁止過對方沾這些東西,只是對方似乎生來就不喜歡這玩意兒的味道,平日里壓根不會去碰。就為這,百里承還不止一次地懷疑過這個小家伙和自己的那位友人之間的關系。季榆見狀,猶豫了片刻,沒有伸手去接酒壇,而是將腦袋湊了過去,就著百里承的手嘗了一口。稍顯苦澀的酒液一入口,他的臉就立時皺了起來,一副極其嫌棄的表情:“難喝。”他怎么都想不明白,天底下怎么就有那么多人,喜歡喝這味道古怪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