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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停不下來,安排人檢查燭火、打掃庭院。她是明白人,那些杯碟茶器照管下來不落人埋怨。能夠抽成撈油水的諸如燈油、蠟燭、紙扎全留給長滿壽料理。要說府里上了年紀的婆子管事不是不會施排,只不過宮里派了人來,就有點撂手站干岸的意思。說起來宮里姑姑諳達見多識廣,依著人家的意思辦準沒錯。其實是給斷了財路不稱意,有心的冷眼旁觀。所幸素以干這些零碎活滴水不漏,也叫別人抓不著錯處。 拉拉雜雜的活計都有了著落,她既然是女知客,分發孝服的事兒就得自己干,以示天家對昆公爺的榮寵。時近巳正,公爺朝廷里昔日的同僚都來吊唁,素以把準備好的尺頭一位一位的敬獻過去,半天里蹲福請安上百回,真要比宮里練規矩還來得累。 這頭正辦著,大門上奔進來一個人,臉色蒼白神情恍惚。兩只眼睛直勾勾盯著靈堂方向,半張著嘴要哭不哭的樣兒。素以問底下丫頭,“這是你們小公爺不是?” 丫頭探腦一看,嘴角有鄙夷,應道,“正是呢!太太派人找了三個時辰沒找著,這會兒才回來。” 生這樣的兒子確實不如生根棒槌,素以也不言聲,取了孝服送過去,蹲個福道,“小公爺節哀,摘帽換衣裳吧!” 恩佑木蹬蹬的轉過臉來看她,突然長嚎一嗓子“我的親阿瑪”,把她結實嚇了一跳。現在哭也晚了,他站在那里只顧抹眼淚,卻不動手穿孝袍。素以沒辦法,只得叫丫頭來伺候他。一時摘了身上花紅柳綠的七事活計,套上白布包鞋,他跌跌撞撞就往靈堂里奔了過去。 邊上人看他那樣也不好說什么,只顧搖頭嘆氣。素以轉過身清點余下的麻布,估算著不夠還要添點,抬頭看見長滿壽出來,在棚子下找個陰涼的地方落了座。 “諳達里頭忙完了?”她找管事登冊子,一頭道,“我叫人倒茶來,諳達歇一會兒。” 長滿壽擺了擺手,“別忙,喝了水出來的。要說亂,真是亂!人都安了床了,到這會兒飯含還沒準備。牙關子都閉緊了再撬開,死人遭罪喲!” 飯含是上古流傳下來的習俗,就是往人嘴里塞東西。天子以珠,公侯以玉,用來押舌頭求超生的。一般沐浴過后填充,換了壽衣以后就不動尸首了,結果昆公爺家人把這么重要的東西給忘了,真叫人說不出的滋味。 “公爺病了也有陣子了,怎么事先不預備呢?”素以邊說邊清算底下人要的茶葉,發了牌子讓人上庫里去領。 長滿壽翻下馬蹄袖扇風,看左右沒人,哼笑道,“家里沒個像樣的人主事,那些奴才也不上心,大家看戲似的,虧得還是皇后娘家。人口多分家財時吃虧,逢著有事,卻有好處。搭手的人多,不像現在似的。” “那皇后出宮祭奠么?”素以問,“這是親爹舉喪,九成要親臨的。” “出了娘家門就是夫家的人,更何況現在獨一份的尊榮,和娘家成了君臣,不像老百姓似的講究打斷骨頭連著筋了。宮里娘娘多高的位分?母儀天下不能拋頭露臉,了不得派跟前得意人兒上柱香代著磕頭,也就撐足了禮了。”長滿壽說罷一笑,“皇后不能出宮,萬歲爺倒是會來舉哀。到底是姑爺,再說昆大人是股肱之臣,女婿也得慰慰老丈母娘的心不是!” 正說著,門上唱禮的說老皇爺打發人來給親家添油上香了。長滿壽喲的一聲站起來,緊走幾步上前打千兒,“李大總管,您辛苦!” 來人是太上皇身邊總管李玉貴,八字眉容長臉,一步三晃的進來。看見長滿壽上下打量,“怎么著?叫你伺候喪事兒?” 長滿壽點頭哈腰的說是,往素以那兒一比劃,“內務府同派了人來,單我一個也不成。” 李玉貴轉眼看過去,微打了個頓,“你小子琢磨什么呢?” 長滿壽裝傻充愣,“大總管這是什么意思?” 李玉貴冷不丁一笑,邊走邊道,“你可不是崔,也沒崔那么好的造化。勸你消停點兒,弄只野雞來,尾巴尖上插了三眼花翎也變不成孔雀。太后老佛爺在暢春園頤養著呢,你這兒弄個替身,我倒要問你,你是什么意思?” 長滿壽怔怔的,“您是誤會了吧!怎么叫替身?我可什么也沒干!” “你忘了以前的寶答應了?要不是和老佛爺有那層關系,這會兒怕連渣滓都不剩了。”李玉貴往那頭努努嘴,“你這會兒心里想什么我知道,是不是拾著狗頭金似的高興?一回二回都是這招不頂用,太上皇眼里容不得別人,你就死了這份心吧!” 這下子長滿壽真是服了,李玉貴憋在暢春園敢情是把腦子憋傻了。他垂著手訕笑,“您是聰明人,我也不笨啊。再往主子爺跟前遞人,那不是活打嘴巴嗎!您別猜了,真沒那回事兒。” 李玉貴進了靈堂不好說話,邊上守靈的捻了三支香送過來,他恭恭敬敬三揖過后插進香爐里。喪家答禮,他上去給公爺太太及小公爺打千兒,把老皇爺的口諭委婉的表達出來,“太上皇知道昆大人殯天的消息哭了一場,怕來了傷情,叫奴才來慰問家眷們。太上皇說了,昆大人一輩子力盡社稷,死后也有哀榮,欽賜了陀羅經被叫公爺帶著去。再問太太家道艱不艱難,若是有難處只管開口。還有小公爺,承爵的事不必掛懷,回頭皇上必定有恩旨下的。” 昆夫人攜了兒子跪拜下去,喃喃謝老主子恩典。李玉貴忙出手攙扶,叫底下太監把經被呈上來,昆夫人含淚托在手里,親自進簀床邊上給昆公爺蓋在了身上。 禮數都齊了,李玉貴方和長滿壽一道退出來。先頭的話說了一半,惦記著又續上了,“不是給老主子預備,難不成是給新主子?我可知道內務府尚禮是你換庚帖的把兄弟,你要提拔個把人,道行不比榮壽淺。” 長滿壽笑了笑,“瞧您說的,我哪兒有那膽子算計當今萬歲爺啊!查出來可是死罪,我生了幾個腦袋幾條命?” “你知道就好,這位主子爺不比旁人,連太上皇都說他深沉。”李玉貴抱著胳膊道,“當初慧賢皇貴妃薨他才十三四歲,頭一件事不是哭,知道商議擬謚號,極力爭取皇貴妃從葬。這份氣度,有幾個皇子能做到?你要是想學崔,可別打錯了算盤。” 長滿壽臉上悻悻的,正要反駁,見門上進來個人,戴萬壽字紅絨結頂帽,穿藍色漳絨團八寶大襟馬褂。身邊沒帶什么人,就兩個大個子長隨和一個近侍。旁人且不說,打頭陣的那張刀條臉他最認得,榮大總管無疑。 “正主兒到了。”他忙扯了扯李玉貴,“后話回頭再說,趕緊迎駕吧!” 作者有話要說:崔:崔貴祥,里的慈寧宮總管,暢春園太后的干爸爸。 ☆、第8章 兩個人弓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