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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這里,所以并不是陶府的聽差,而是他自己的侍從進來聽候差遣,他便將旅館地址告訴侍從,吩咐說:“去取尹小姐的行李來。”又說:“告訴三小姐一聲,說我有事請她過來。” ------------ 慕容沛林少年英雄(5) ------------ 慕容家是舊式的家庭,慕容宸故世之后,慕容灃實際就是家長,三小姐雖較他年長,但聽得他派人找自己,不一會兒就來了。慕容灃便告訴她說:“三姐,我替你邀請了尹小姐住在這里。”三小姐略覺意外,旋即馬上笑道:“我當然求之不得,尹小姐肯賞光,那真是太好了。”親熱地牽了靜琬的手,說:“我只怕尹小姐會嫌我這里悶呢。”又說:“尹小姐若是不嫌棄,就住在西面的那幢樓好不好?地方雖小了一點,但是樓上樓下,四面都是花園,很幽靜的,而且前面就有一道門,若是有事出入,比方上街,也不必繞老遠的路從大門出去。” 陶家本是深宅大院,閑置的房子很多,三小姐親自陪了靜琬去看屋子,那一種殷勤,又與初見時不同。那幢樓雖是空著,但每日自有下人打掃,收拾得纖塵不染。樓下是客廳與兩間小廳,并一間小餐室,樓上是幾間睡房,當中一間極是寬敞,一式的西洋陳設。三小姐吩咐上房當差的一個丫頭蘭琴收拾了簇新的被褥,鋪在那西洋彈簧床上,說:“這都是極潔凈的,尹小姐盡管放心。”又指著蘭琴說:“這妮子還算聽話,尹小姐這次沒帶人來,就叫她先聽著尹小姐差使吧。” 靜琬自然連聲道謝,那睡房是西式的落地長窗,推開了出去,原來是露臺。滿天的璀璨星斗,照在那樹陰深處,疏疏的幾縷星輝。風吹過,枝葉搖曳,她瞧見不遠處墻外是一條街,對面便又是水磨磚砌的高墻,一眼望去樹木森森,隱約可見連綿不斷的屋子,并有幾幢高高的樓頂,瞧那樣子,像是重重院落,一座極大的深宅。 因那街上有煤氣路燈,極是明亮,照著對面院墻上牽著的電網,電網上縛了許多小鐵刺,墻上插著尖銳的玻璃片。街角拐彎處正有一盞路燈,底下是一個警察的崗哨,那墻下隔不遠就有衛兵,背著長槍來回走動,分明那院墻之內,是個極要緊的所在。她不由問:“那是什么地方?”三小姐抿嘴一笑,說:“那是督軍行轅。”靜琬不由“噢”了一聲,才知道那就是人稱“大帥府”的九省巡閱使督軍行轅,原來這幢樓與帥府只是一街之隔,怪不得這位三小姐如此安排。 第二日中午慕容灃就派人來接她。來人雖然是一身的戎裝,人卻是十分斯文和氣,見了靜琬彬彬有禮地自我介紹:“尹小姐好,我是六少的衛戍隊長沈家平,六少派我來接尹小姐。” 她雖然早有預備,可是心中多少有些忐忑不安,她自恃膽色過人,坐在汽車上,終于也鎮定下來。陶府與帥府本來就相距不遠,不過一會兒工夫就到了,汽車一直開進去,又走了老遠,才停了下來。早有聽差上前來替她開了車門,原來汽車停在一幢十分宏偉的青磚樓房前,樓前是西洋式的花圃,時值春末,花葉葳蕤繁盛,十分好看。聽差引著她進樓里去,一路穿過殿堂一樣的大廳,從走廊過去,是一間花廳,陳設倒是西式的,鋪著整塊的地毯,踏上去綿軟無聲,地毯上兩朵極大芙蓉花,一圈兒沙發就如簇在那花蕊里一般。她剛一坐定,就有人奉上茶來。 她吃著茶等了一會兒,忽聽隔扇外有人一面說話一面走進來:“真是抱歉,讓尹小姐久等了。”正是慕容灃,他在家中穿了長衫,英氣盡斂,倒平添了三分儒雅。她裊裊婷婷地站起來,他見她今日是西洋式的長裙,越發顯得身姿娉婷,見她落落大方地伸出手來,忙與她握了手,說:“本該親自去接尹小姐,但上午臨時有一點急事,所以來遲,請尹小姐見諒。” 靜琬說:“六少身系九省軍政,日理萬機,倒是我一再打擾,十分冒昧。”慕容灃坐下來與她閑談些承州風物,過不了許久,就有聽差來說:“廚房請示六少,已經都預備好了。”慕容灃說:“那就先吃飯吧。”起身忽然一笑,說:“請尹小姐寬坐,我去去就來。”過不一會兒,慕容灃換了一身西裝來了,含笑說:“今天請尹小姐試一試家里西餐廚子的手藝。”靜琬見他換了西裝,更是顯得倜儻風流,想著這個人雖然是九省巡閱使,但畢竟年輕,和尋常翩翩公子一樣愛慕時髦。又聽他說吃西菜,于是說:“六少太客氣了。” 慕容府上的廚子,自然是非同等閑,做出的菜式都十分地道。雖然只有兩個人吃飯,但有一大幫聽差侍候著,招呼得十分殷勤。剛剛上了第二道主菜,一名聽差突然來稟告:“六少,常師長求見。” 慕容灃說:“請他進來吧。” 過了一會兒,聽差就引了那位常師長進來,靜琬見此人約有五十上下年紀,模樣極是威武,一開口聲若洪鐘,先叫了一聲:“六少。” 那常師長見著靜琬,暗暗詫異,一雙眼睛只管打量著。慕容灃因他是慕容宸的舊部,向來稱呼他為“常叔”,問:“常叔想必還未吃飯,坐下來隨意用些。”那常師長本來氣沖沖地前來,因有外人在場,一肚子的火氣忍住了不發作,悶聲道:“謝六少,我吃過了。六少能不能單獨聽我說兩句話?” 慕容灃說:“有什么話你就說吧,尹小姐不是外人。”他因為未曾結婚,所以向來不在家里招待女客,常師長一想,覺得這位尹小姐定是特別之人,他是跟著慕容宸征戰多年的舊部,許多時候都是在慕容宸的煙榻前請示軍機,慕容宸晚年最偏寵的一位四姨太太總是在一側替慕容宸燒煙,他們向來只當視而不見——現下便也視靜琬而不見,開口說道:“六少答應調撥的軍糧,到現在還沒有到尚河。”慕容灃說:“眼下軍糧短缺,你是知道的。”常師長問:“那為何六少卻撥給劉子山一千多袋白面?”慕容灃說:“劉子山領兵駐守滄海,與穎軍隔山相峙,自然要先安穩前線的軍心。” 常師長大聲反問:“難道我常德貴就不是在領兵與穎軍對峙?六少為什么調軍糧給滄海,卻不肯給我們尚河?”慕容灃也不生氣,微微一笑說:“常叔別急,等這一批軍糧運到,我馬上給常叔調撥過去。”常德貴哼了一聲,說:“六少這樣厚此薄彼,偏袒劉子山,真叫我們這些老兄弟們寒心。”慕容灃淡淡地說:“常叔多心了,都是一軍同袍,我怎么會厚此薄彼?”常德貴又哼了一聲,說:“六少從外國回來,喜歡些洋玩意兒,劉子山會些洋框框,六少就對他另眼相看。洋人的東西,花里胡哨,只是花頭好看。打仗還是一槍一彈,真拼實干才能贏。六少一味聽著他們胡亂教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