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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緊緊地閉著嘴,看著她。 她極度地恐懼起來,本能地脫口而出:“我不要和你結婚。” 在黑暗里也看得到他利如鷹鷙的眼神突然凌厲,連額頭上的青筋都暴了起來,呼吸聲急促得像是在喘息。他一揚手就給了她一耳光,打得她耳中嗡嗡直響,眼前一黑,差一點向前跌倒,腕上卻一緊,只覺得劇痛入骨,仿佛腕骨要被他捏碎了一般。他的聲音幾乎是從齒縫間擠出來的,“你夠了沒有?” 她痛得眼淚也刷刷落下來,他卻一把將她推在墻上,狠狠地吻下去,那力氣仿佛不是要吻她,而是想要殺死她。她一面哭泣一面掙扎,雙手用力捶著他的背,叫他捉住了手腕使不上力,只得向他唇上咬去,他終于吃痛放開她,她瑟瑟發抖,哽咽著縮在墻角。他看著她,像看著一條毒蛇一樣,她不知道他為何這樣恨她,他全身都散發著凜冽的恨意,仿佛屋外尖銳的朔風,冷到徹骨的寒氣。 他咬牙切齒地說:“你耍我,你不過是耍我。”他卻為她該死的眼淚在心痛!這樣的女人,怎么會有這樣的女人,而他竟然就被她玩弄于股掌之上,讓她戲弄得團團轉。 她說要結婚,他答應了她,她也不過輕松再說一句不要結婚,她根本就是得意,得意看到他這樣輾轉不寧,這樣送上門來讓她耍弄。 他終于掉頭而去。 雷少功在車旁踱著步子,見到他出來連忙打開車門。看他臉色不好,不敢多問,自作主張地叫車子回端山去。一進門慕容清嶧拿起煙缸就摜在地上,直摜得那只水晶煙缸粉身碎骨,也不覺得解氣。取了馬鞭在手里,隨手就向墻上抽去。雷少功見他一鞭接一鞭,狠狠抽得那墻皮不過片刻工夫就花了,露出里面的青磚來。直抽得粉屑四濺,紛紛揚揚往下落。他卻一鞭重似一鞭,一鞭快似一鞭。只聽到長鞭破空的凌厲風聲,擊在磚上啪啪如悶雷霹靂。他脾氣雖然不好,但雷少功從未見過他這樣生氣,擔心起來,搶上一步抱住他的臂膀,幾乎是語帶哀求了,“三公子,三公子,你要是再這樣,我只能給夫人打電話了。” 他的手一滯,終于垂下來。鞭子落在地毯上,他額頭上全是汗,面上卻一絲表情也沒有。雷少功擔心地說:“您去洗個澡,睡一覺就好了。”他按在自己汗涔涔的額頭上,嘶啞地說:“我一定是中了魔了。” 雷少功說:“不要緊,您睡一覺,明天就好了。” 他緩緩點了點頭,走上樓去洗澡。出來時屋子里只開了幽幽一盞小燈,照著半屋晦暗。他揭開被子,被上隱隱的香氣,像是花香,又不像花香,更不是熏香的味道。那香氣陌生卻又似熟悉,他將頭埋入枕中,枕上的香氣更淡薄幽遠。他本來已經是精疲力竭,不過片刻就睡著了。這一覺睡得并不十分沉穩,半夜里矇眬醒來,那香氣若有若無,縈繞在四周,仿佛一直透進骨子里。暖氣很暖和,他在迷糊的睡意里突然叫了聲:“素素。”四下里都是靜靜的,黑暗里只聽得到他自己的呼吸。他伸出手去,她蜷在床那頭,她睡著時總是像孩子一樣蜷縮著,蜷縮在離他最遠的角落。可是卻摸了個空,連心里都空了一半。 他想起雷少功說:“明天就好了。”徹骨的寒意涌上來,明天不會好,永遠都不會好了。 這一天是臘月十四,城隍廟會開始的日子。張明殊想著要約素素去逛廟會,偏偏家里來了許多客人不能走開,幾位表兄弟都拉他打牌,他只得坐下來陪他們。他心不在焉,只聽大表兄問他:“聽說你出錢贊助一個芭蕾舞團,是哪一個?” 他答:“云氏。” 大表兄卻說:“云氏倒是有一個極出眾的美人,不知你有沒有見過?”他聽了這話,不知為何耳廓熱辣辣地發燙,支吾了一聲問:“什么美人?那些跳芭蕾舞的女孩子,個個都是很美的。”大表兄說:“就是前幾個月上演里的英臺,嘖,真是美,比起好些電影明星來都要出色。” 另一位四表兄就笑,“聽聽你這口氣,簡直是垂涎三尺,既然這樣垂涎,為何不去追求她呢?” 大表兄搖著頭說:“這事外人知道的不多,你們知道她是誰的女人?借我十個膽子我也不敢去覬覦啊。” 張明殊問:“這位小姐是不是姓方?”一面說,一面放下牌,問:“五條你們要不要?”大表兄連忙說:“放下,清一色。”大家推倒了牌算番給錢,嘩啦嘩啦推著麻將牌,四表兄笑著說:“明殊今天手氣背,賭場失意啊,說不準是為著情場得意。聽你那口氣,你和方小姐挺熟?” 張明殊還沒有說話,大表兄卻說:“我說的不是方小姐,我說的是姓任的一位小姐。” 張明殊聽了這一句,直如晴天霹靂一樣,手里碼牌不由慢了一拍,停在那里。四表兄依舊嬉皮笑臉地,“你這樣色膽包天的人都稱不敢,我倒想知道這任小姐的來頭。” 大表兄說:“我也是聽我們家老爺子說的——聽說是三公子的禁臠,誰敢去老虎嘴里奪食?” 四表兄問:“哪個三公子?難道是慕容三公子?” 大表兄說:“除了他還有誰?那任小姐確實生得美,可惜不愛笑,不然,一笑傾國也當真。” 他們兩個講得很熱鬧,不曾留神張明殊的表情。直到他站起來,大表兄才錯愕地問:“你這是怎么了,一腦門子的汗?”張明殊說:“我頭痛得厲害。”大家看他面如死灰,都說:“定然是受了風寒了,臉色這樣難看,快上去休息一下。”張明殊十分吃力地說:“你們在這里玩,我去躺一躺。”然后走到樓上去。屋子里很安靜,聽得到樓下隱約傳來客人的說笑聲,小孩子的嬉鬧聲,麻將牌清脆的落子聲。他心里像有一柄尖刀在那里攪著,更似有一只手,在那里撕裂著。那種滋味,第一次令他難受得無法控制。他如困獸般在屋子里兜著圈子,最后終于忍不住,拿了大衣就從后門出去。 他出來不愿讓家里人知道,走到街口才坐了一輛三輪車。一路上思潮起伏,本來每次走這條路,總覺得是漫漫長途,恨不得早一點能夠見到她。今天卻突然害怕起來,害怕這條路太短,害怕表兄所說的竟是事實。他從來不是懦弱的人,可是不知為何這一刻卻懦弱起來,只想著自欺欺人。 那條熟悉的小巷已經在眼前了,他給了車夫一塊錢,遠遠看到她屋外籬笆上還插著那只風車,心里越發如刀割一樣難過。卻看到她從院子里出來,并不是獨自一人,她前面一個陌生的男子,雖然穿著西服,看那步伐卻像是軍人的樣子,側身替她打開車門。那車子是一部新款的林肯,她一直低著頭,看不到她是什么神色。他的胸口宛若被人重重一擊,連五臟六腑都被震碎了一樣,眼睜睜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