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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他只是識人不清,被不爭氣的女婿連累了,說不得還要同情他兢兢業業一輩子,到老來被人帶累的晚節不保! 再者畢竟依舊居住開封,真真正正天子腳下,圣人又是個孝順念舊的,將來未必不會再生變故。 想到此處,牧清寒面色凝重的垂了頭。 半晌,他又重新看向杜文,眼神十分復雜,輕輕嘆道:“危年游學著實頗有成效,你當真長進許多。” 如換做是從前的杜文,那是斷斷想不來這么多,這么細的。經此一役,他越發成熟起來,就連思考方式也更加靈敏,換句話說,就是更像個官兒了。 “人是活物,若是不長進,當真該死了,”杜文嘆了口氣,旋即往桌上重重一拍,氣憤道:“那么多人命!燒了的尸骨都填滿幾個大坑,這廝真是,真是……” 他說不下去了。 本想說豬狗不如,可他又覺得若是真這么說了,未免有些玷污豬狗的嫌疑。豬狗又何曾做過什么壞事,豈可與這千刀萬剮都不足以泄民憤的千古罪人相提并論! 說到底,以前他也是有些自欺欺人了,總覺得只要好好讀書,一身抱負、滿腔才學必然有施展之地,可如今這一樁樁一件件,漸漸叫他涼了心…… 便是從前,也不是他天生蠢笨,不會考慮,而是不想、不愿考慮,可現如今看來,官場的水啊,當真深得很!若是只一味讀書,將來怕是連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不過,”杜文突然又冷笑一聲,雙目灼灼道:“事情也未必就這樣糟糕。如今已是圣人親政第十二年了,可聽說朝堂之上,尤其是高位官員中,還有過半是先皇舊臣,圣人心腹反而只能……又因先皇舊臣中大多有功勛在身,又要估計先皇顏面,當今名聲,若是沒得大錯,怕只能苦熬,熬到什么時候看他們自己先熬不住了,恐怕最急的,卻是……” 他不必全說完,牧清寒就已經明白了他的弦外之音。 最急的,可不就是當今圣人! 誰能沒有野心?誰不貪戀權勢?而誰又能一味的容忍別人的勢力在自己眼前晃悠? 沒人!便是圣人也不可能! 自古天家無父子,即便是親生父子恐怕也要落在君臣之后,遇到權掌天下的巨大誘惑時,親情也得靠邊站。 那陸倪本是先皇肱骨,如今年紀雖有些大了,可到底是曾跟在先皇身邊的人,便是文臣,體格也很不錯。若當真太平無事,說不得還有個十年八年好過,偏圣人反而要越發厚待他,豈不是要生生急死! 但凡朝堂官職都是有定數的,只要陸倪一天不退,他占著的位置就一天不能安插當今心腹…… 如今突然有了這天外之喜一般的現成理由,且鐵證如山不容置疑,就是陸倪不想退,也必須得退! 方才牧清寒雖然也在思考朝堂,可終究沒想到這么深,如今聽了杜文一說,登時便如撥云見日,眼前一切都豁然明朗起來。 他在心中一嘆,又驚又喜:杜文,果然不同了。 此次出行雖然兇險,然而二人都收獲良多,且均堅定了自身信念。 杜文幾乎是有了突飛猛進的跨越,人瞬間沉穩許多,話少了,想的多了,而思考的深度和行為方式,也更加沉穩謹慎……若不是年紀太輕,他幾乎真的像個官員了。 薛崇一行人在江西一待一月,先處置了羅琪一干主從犯人,順便抄家,不免又抄出來許多遠遠超過他如今俸祿、品級的財物、賬簿,乃至數百傾良田,數十家鋪面,自然是罪上加罪,便是現長出九個腦袋來怕也不夠砍的,再來一個岳丈也保他不住。 而接下來的事情發展果然也印證了當初杜文舍近求遠的做法并非杞人憂天:經查證,安定縣直屬饒州府知府并非對此地發生事情一無所知,只因為收受巨額賄賂,又想鋌而走險,搭上陸倪這條線,故意裝聾作啞而已。 若當時杜文他們真的求助到饒州府去,說不得便是自投羅網,恐怕此刻早就在陰曹地府,喝過孟婆湯,踏了投胎崖了! 說不得,饒州知府并那幾個知情不報的官員一并都叫薛崇綁了,名下家產盡數封存,不日開拔回京時一同帶上。 得知消息后,牧清寒等人瞬間后怕起來,不免又對杜文鄭重道謝。 杜文哪里敢受,自己這大半條命還是牧家兄弟先后有備無患、張鐸等人當機立斷救回來的呢,慌忙避開,又對他作揖,只搖頭苦笑道:“我卻寧愿是自己多心了。” 牧清寒知道他的意思。若是多心,事實并非如此,好歹還能證明饒州知府是個清白的,世上也多個無辜官員;可如今卻偏偏證實了他的猜測,豈不是再次印證了一句話:官官相護!怎不叫他心寒。 經過這一系列的事情,越發叫牧清寒心頭發堵,也越發堅定了他棄文從武的念頭。 誠然,想必武官陣營中也必然是魚龍混雜,可到底齷齪少些,叫人好歹心里清凈。 他重重嘆了口氣,拍了拍杜文肩膀,道:“且想開些吧。” 又過了些日子,圣人派來的新任饒州知府、安定縣令到任,薛崇等他交接完畢,便帶人開拔,打道回京。 又因此番查抄了數名官員的老巢,光是得的錢財怕不有數百萬兩之巨,又有許多暫時不方便估價的金珠寶貝,以及許多進一步牽扯到朝中其他官員的財權往來賬簿,若貿然上路恐引來鋌而走險的匪徒。再者那些官員的家眷、仆從加起來也有一千七百多人,再算上每日所需糧草,原先帶來的軍隊竟不大夠使的。 未防止他們中途逃跑或是造反,故而薛崇直接拿圣旨和欽差大印從當地調了一支兩萬人的軍隊,沿途護送,這才真正安心了。 **** 進到六月,天氣漸漸暖了之后,南邊有地方已經開始下雨,外頭旱情緩解,民心也漸漸安穩。 陳安縣外頭的荒山已經叫知縣大人組織的流民開墾整理的差不多,城門開啟的時間也慢慢放寬到了一日三個、四個時辰,城內外的交流貿易也漸漸恢復。 早已憋得慌的杜河也帶人去了自家五座山上看了幾回,發現果然雞犬不剩,一應的瓜果秧苗都給流民禍害了,能剜出來吃的都一概剜了,能扒下來填飽肚皮的也都扒光了,許多樹木都給擼得光禿禿的,著實傷了根本,這一二年內幾乎都不可能再結瓜果,少說也要三年功夫恢復。 杜河等人心痛不已,可也無可奈何,只得甩開膀子重新開工。 先將確實死透了,養不回來的苗木拔了重載,樹干留下或當柴火,或挑挑揀揀送到對應的鋪子上做了家具。他心思細膩,對市場了解的也全面,竟安排的妥妥當當,無一疏漏,損失竟也有現。 老王頭等人對他佩服的五體投地,越發死心塌地的跟著忙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