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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門也罷,寒庶也罷,各據心思是為常情,偶有零星如中丞沈復、如度支李祜等細想商議后存疑上書言此事之冒進不妥,卻終是孤掌難鳴,門戶之外不在精明者所思之內,這方是國朝百年來無從剜除之害。 是以公府所遣信使,距大司馬發軍已過四十余日時方自建康出發。彼時行軍之初,成去非率一部輕騎精銳作急行軍,余部大軍則有前將軍周朔統率在后。因征北將軍劉野彘自太原發兵,較之大司馬早半月有余先至涼州地界。 胡人已一路攻克敦煌、酒泉、張掖、武威四郡,涼州治所姑臧正是當初刺史李牧、征西將軍成去遠守城所在,今亦淪陷。劉野彘一部只能暫駐扎金城,是時,劉野彘先行暗查涼州情勢,不幾日,遣出的探馬得了消息便飛身回城。 親兵收下探馬所持令箭,領其入帳,眾將皆在,見他進來,議事聲頓止,目光紛紛射至其身。 “回將軍,胡人主力皆聚于姑臧,余者幾郡,不過有少數把守,另外,征西將軍他……”探馬前者說的極暢,話至此,面色便難看起來,眾將心中一涼,彼此間不由碰了碰目光,一旁阿大急道:“怎么,有征西將軍的消息了?” 劉野彘面色陰沉,攥了攥拳微有不耐:“你倒是快說,征西將軍下落如何?” 探馬耷下目光,神情浮上幾分凄苦:“末將向百姓打聽方知,當日姑臧城中,斷水斷糧,將士們打井,終打出水來,可惜水源仍是不夠,胡人借機有意放水入城,實則早已暗中投毒,城中飲者一時死去大半,死的幾乎全是涼州軍,那幽州一部卻安然無恙,他們早同胡人暗通曲款,最終引胡人入城,征西將軍力殆而死,尸首,尸首曝于姑臧城頭三日,而后喂食于猛犬……將軍他,他的尸首怕是尋不到了……” 后面聲音愈發低不可聞,眾將聞之一時驚愕難言,無人發語,阿大失魂落魄地看了看眾人,良久方喃喃自語茫然道:“大司馬一到,我們要如何跟他說征西將軍的事?”一語既出,四下皆傷懷不已,劉野彘默立半晌,握緊了馬鞭,眼皮慢慢掀起,他一字一頓道: “大司馬再無手足,可現在不是你我傷心的時候,我等深受大恩,粉身碎骨不能報之,今日討賊,絕不可再讓大司馬犯險,務要保大司馬安然離開西涼重回京畿,”他“刷”地一聲,抽出寶劍,一泓清波直指帳外,晃得刺眼,“諸位這幾日辛苦些,我等務必要在大司馬到達之際,拿出策略來,待大司馬一到,我等就進言殺敵,這一回,大司馬坐鎮帳中聽我軍捷報即可!” 眾人聞言,胸腔宛若飲酒,被燒得guntang,望著主帥那一臉的凜凜煞氣,殺意登時盈懷,此一時,已遠非三載前可比,他們殺的人已夠多,流的血也夠多,而恰恰正因如此,恩怨方可清清楚楚嵌在他們的眸中,界限分明,沸反盈天。 待入夜,帳中慢慢浮起一層香灰紙屑,一雙素燭跳躍在阿大眸中,親衛悄無聲息而入,將尚未開封的一壇酒置于他腳邊后便退了出來,轉身出來見劉野彘巡營回來,忙道,“校尉正在里頭獨自飲酒。” 劉野彘一把掀了簾子,正瞧見阿大一掌拍去封泥,抱起酒壇仰面直灌,他皺了皺眉頭,等阿大一氣剎住,他方瞧見阿大不僅濕了前襟,那眼睛也是濕了的,他便伸腳踢了兩下:“我都說了,現在是借酒澆愁的時候嗎?”不料阿大忽丟了壇子,伏在他腿上便嗚嗚哭起來,劉野彘一愣,想抽身,阿大抱得更緊,無奈之下,只好由他去了。 “阿大!在這哭算什么!留著力氣替征西將軍報仇,在這盡作婦人態!你不嫌丟人?!”劉野彘狠了很心,張口罵道,阿大卻哭得越來越響,他是成氏家奴,乃成去非一手帶出,于并州建功立業,是為國,更是為家,烏衣巷成府在低賤的奴仆看來,便是家。劉野彘知道他心中確是難過,一時罵完心中亦是無言再對。 “都督,”阿大抬起通紅的兩只眼,咧嘴抽搐的模樣實在滑稽,劉野彘笑不出來,凝眉看著他,他忽綻出凄然一笑,“都督你不知,末將一想到我家大公子要是知道了,末將的心,末將的心就……”這個魁梧的漢子尋不出合適的話語,只有再度像無措的孩童一般嚎啕起來,劉野彘一動不動看著他哭,眼圈亦漸漸泛紅,幾是咬牙擠出:“蠢貨,哭有什么用?把眼淚給我擦干凈,起來!”說罷拿膝蓋頂了頂這快要哭傻的憨子,阿大抽噎起身,劉野彘嘴角已浮上一絲冷酷: “我心中已有一策,只問你一句,敢不敢跟我來?” 阿大猛將一震,目中旋即透出一股恨意:“都督要我做什么?” “自然是殺他們的人,搶他們的牛羊,干他們的女人!”劉野彘一副志在必得神色,殺氣盡顯,阿大被他寥寥幾語激得幾乎暈眩,鎮守并州這幾載,長期周旋于并州本地大族乃至胡人之間,劉野彘越發老成,也愈發陰毒,為了籌糧,劉野彘可屠鎮,阿大做不出這等事,暗覺太過,但劉野彘終是為邊關大局,他便無甚立場去妄議主帥。 此刻一番□□裸言辭,果真有鼓舞之效,阿大止住淚,轉身去拭劍。不多時一眾副將用罷飯又入帳議事,幽明燈火,映著眾人身影攢動,外面墨藍的蒼穹下,站立著筆直挺拔的衛士,天地寂寂,唯幾點星光投射至人間。 當大司馬親率急行軍同并州一部相會時,西涼的時令于早晚已有幾分寒意,晝夜之別越發明顯,這里幾無春日可言,轉眼入夏,又極易再度轉眼入秋。 而成大司馬在聽到征西將軍消息之際,唯有沉默,他背對著眾人,目光停在掛墻的輿圖之上,諸將只可觀得他孑然背影,無一人敢上前去,也自然無一人可窺探他此刻神情,他們無從知曉的是,無論是身處廟堂,還是這一刻的邊陲荒城,成大司馬皆一人獨作一世界,這不是他們的過錯,這僅僅只是成大司馬一人的事情。 劉野彘不得不打破這片死寂,上前輕聲喚道:“大司馬……” “嗯,你說。”成去非并未回首,聲音平靜到讓人生疑,諸將各自相覷,參差不齊的目光,有落到成去非身上的,也有落到劉野彘身上的。 其實一眾將領乍然再見大司馬時,竟有一剎的全然不識之感。大司馬整個人較之于三載前,明顯疲憊,亦明顯更為沉默,他不言不語的模樣,壓得眾人幾透不過氣來,此刻也唯有劉野彘尚敢同他啟口相商要事了。 “大司馬來之前,我等粗粗議了幾回,還請大司馬定奪。”劉野彘話鋒引上正道,阿大呼吸登時急促起來,恨不能此刻便上陣殺敵,成去非終漠漠轉身,諸將一怔,呆呆望著他面無表情坐下,眼中果真是未見異樣的。 得成去非示意,劉野彘方挪了挪步子,上前道:“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