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踱下階來,向著背對她的方向,終步步行遠-- 就此作別。 風雪烏衣巷(2) 鳳凰九年夏,大司馬成去非奉旨出征西涼。 時議并未因大司馬的再度離京而止,九年的情景絕非當日并州情景重現,物是人非,時過境遷,是以此時,天子在親自為其大軍餞行過后,回宮途中按捺不住的雀躍,化作幾近踉蹌的疾步,是的,他終支開了成去非,不,是命運支開了大司馬,也不對,涼州是大司馬自覺前往的,天子思緒飄忽如絮,無論如何也安定不下來,但他又必須安定,仔細來梳理此一事將要帶來的新變。 涼州軍報方為朝野所知時,中書舍人已趁機進言一策,于天子聽來無法不心動,此刻中書舍人見天子入得殿來,趨步迎上: “今上,大司馬已離城?” 天子含笑點了點頭,斂衣安坐,面上是這幾載從未有過的舒心:“大司馬一走,殿中都好似輕盈幾分。”說罷擺手屏退了左右,獨留韓奮一人,正色道:“朕已等不及了,卿言此乃良機,當日不過粗略一提,你所言‘免奴為客’法今日還請卿為朕細言。” 荊州依舊專擅賦稅,自去年伊始方拿出十分之一上奉中樞,西北幾州戍邊多事,北徐州同中樞且又貌合神離,實為大司馬所控,其余幾州,各有世家門閥所控,每遇事端,中樞并無多少兵力可用,如今過半被大司馬帶往西涼,天子急需擁有自己所控新軍,此局經中書舍人點破,天子早存心間,此刻面上已是出奇的冷靜,再無半點方才的喜悅之情。 “今上既有此打算,依臣愚見,仍獨有唯浙東三吳可行,如今情勢,一來既可打擊當地豪族,當地豪族莊園中奴隸為數眾矣,且不在土斷之列,正可征用,二來,這些壯丁倘想離開主人,必須來京畿為兵,可號曰樂屬。”中書舍人娓娓分析,眼中忽過一道閃光,壓低了聲音道,“此舉若定,便是他日大司馬真再立不世之功,今上亦可作奇策。” 天子聞言,心中一悸,面上卻平靜問道:“卿此話又是何意?” 中書舍人微微一笑:“今日大司馬出關,臣敢斷言,當不止一人暗祈大司馬勿再歸來,不過大司馬既敢出關,以其秉性,也定當不會輕易遇難,臣以為大司馬十之八九,仍會安然歸來,若局勢至此,今上自當另有籌謀,”韓奮一語至此,湊近天子耳畔,私語道,“恕臣無狀,屆時今上可置酒設宴,待群臣散盡,單留大司馬議事,今上既用不了禁軍,但可用新軍設伏,到時不光大司馬再不能走出殿門,趁此一亂,再拿下不及反應的禁軍,今上以天子之尊發號施令,其余高門只需作壁上觀,大司馬一死,群龍無首,今上到時只論他成氏之罪,那些人也師出無名,自不會冒天下之大不韙興兵作亂,今上再遣合適人選領其舊部,事便成矣!” 一席話聽得天子心底驚駭激蕩,手底微顫,仿佛成功就在眼前,唾手可得,只等成去非入榖,一絲詭異冷笑從天子嘴角邊閃過,“卿看那些高門,真的會就此袖手?” “請今上細想,大司馬所得罪者,難道止步于京畿?上一回浙東之亂事后處置,又遭多少人忌恨?”韓奮道,“只怕到時,群臣只會感激今上恩德。” 天子靜坐半晌,在慢慢斟酌此番進言,良久,又問道:“朕忽然想到,征那些免奴為客者為兵,是否會引得浙東豪族怨言?” 韓奮望著天子沒有半分笑意的面孔,拱手道:“今上毋需擔憂此層,大司馬既已去國,詔中便可言明,此乃大司馬諫言,今上不過照例下旨,天下皆知權臣秉政,即便有所怨懟,也無人敢推及天子。” 天子心底雖極力克制,然嘴角卻抑不住再度泛起冷笑,對此不置可否,只輕輕道:“若拿下了成去非,可東堂之上,還是讓人覺得礙眼。”韓奮當即會意,垂首道:“今上想的長遠,臣雖不敏,但臣以為此事當徐徐圖之,分而化之,臣私下曾留心,朝中不乏一眾世家子弟,只喜位高清閑之職,這未必不是好事,今上只管給他們便是,至于軍職機要之位,今上自可另作布置。” 一言一辭,皆對天子心思,天子哼笑兩聲,再無他話。 大司馬雖已去國,但中樞重要政令,仍需錄尚書事重臣簽批,臺閣也罷,公府也罷,東堂也罷,當天子提及此乃大司馬臨行前密奏時,無一人質疑,也無一人反駁,是以文書下達張府,需中書令簽批時,已不能執筆的中書令在家人的攙扶下,看清那道所謂免奴為客征兵之詔后,渾濁的雙目中忽射出一道精光來,然老人已說不出話,唯口角涎水直流,喉間濃痰作響,其子見父親如此辛苦,扭頭沖下人斥道: “還愣著做什么,快去將父親的印取來!” 不想此語一落,老人的手忽顫抖搖擺,眼珠間或轉了幾輪,其子忙湊近老人耳畔不平道:“父親想說什么?這件事,乃大司馬走前便作的定奪,此刻不過走過場,需您一個印章而已。” 老人依然激動,呼吸愈發急迫,其子實在難能理會父親情態,不知如何勸慰,難道父親亦覺不平?雖為錄公多載,卻并無實權可言,大將軍、太傅、大司徒、大司馬……父親前面的人換了幾茬,卻始終做不得首位,怕也是父親此生最大遺恨,其子如此想,微微一嘆,見下人將印取來,兀自蓋了,轉身看了一眼仍在苦苦掙扎的老人,傷感勸道:“父親這時候就莫要多想了,還是保重自己身子重要。” 說罷起身吩咐道:“速送回宮中呈給今上。” 身后老人聞言,軀體竟倏地一松,待其子轉身時,見他瞳孔慢慢擴散開來,那半握之拳也緩緩松下,不由跪向榻前,撕心裂肺爆出一聲嚎哭。 風雪烏衣巷(3) 鳳凰九年夏,中樞發征免奴為客者充作樂屬,中書令張蘊病逝,京畿所發生的諸多公事私事,一時則難能及時為奔襲在路途之中的大司馬成去非所知。 然政令一出,東土囂然。國朝兵制,世代相襲,世兵作戰居無常所,衣食不周,生死難卜,素被視作畏途,除卻供中樞調遣,另有出鎮地方要員私占兵吏,兵戶亦需承擔國朝各色徭役,一旦有逃亡者,行連坐制。如此煩苛政令,積弊日深,大司馬遂初擬新令:禁侵占私兵;軍州府吏名額有限;緩政減刑;另放免部分老幼殘弱兵戶為平民,編戶齊民。無奈新令尚未具文,因大司馬出征,暫無后續。今中樞新出所謂免客為奴者號為樂屬,一則果引浙東士族庶族皆以為怨,二則免奴為客者亦民怨沸騰,斷不肯由客征發為人不堪命的兵戶,再陷更甚一層苦海。 如此局面,當朝者清楚無疑,東堂整肅衣冠者,并非不可與之言,卻又不可與之言,放眼望去,廟堂從不缺精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