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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事,又思想著東南六郡,雖富庶有余,百姓的負擔卻也是最為深重,中樞財政所仰賴者,正在東南諸郡,是以底下逢災便有流民作亂生事,亦是常態了…… 翌日,大司馬府點卯一過,各功曹參軍一眾人便往成去非所在的正廳來。大司馬開府之初秉持著文不掌軍,武不干政之準則,文武兩套班底在各自事務上便日漸涇渭分明,同國朝各州郡刺史都督文武不分的慣例大相徑庭,眾人雖緘口不談,心中卻皆知,這一舉恰方是正道,且最終集權者,在大司馬一人,無論政令軍令,皆出于其一身而已。 公府里各曹例行稟事,小半個時辰下去,方見原臺閣度支部尚書郎今兼公府稅曹主官的李祜攜幾人抬進一沓沓冊薄來。 李祜姍姍來遲自有其因,他如今臺閣公府兩下里奔波,每日亦是忙得足不沾塵,尤其是自進入鳳凰七年,二月大司馬遞呈天子闡釋新政,眼下陽春三月,各項事宜便要真正具文發放至京畿乃至江左諸郡縣府衙。新政的風頭既顯,京畿各有司班上朝下,茶余飯后,無不借此以佐閑談,各京部司衙里,真正每日過來點卯做事的,無外乎些不入流子弟,相聚提將起此事,或議土斷,或議并官省職,然最感奮處,莫過于破格擢選一項,因原巴郡太守石啟新任丹陽尹,這一事足以激蕩起陣陣風浪,石啟資名尚輕,卻得以身居如此機要之位,實在不能不勉力著一眾在府衙中懃懇于王事卻升遷無門的寒庶子弟將此視作一個難得的契機。 而怪異處,亦十分明顯,大司馬雖如此上疏,公府屬官佐吏,十之六七卻仍出自于江左四姓及張、溫、韋、朱等幾大世家。除卻公府不談,就是朝中新空出的如仆射、大尚書兩個要緊位置,也分別由張蘊次子張度、韋公三子韋兗繼任,這兩人可算江左二等世家出身,如此以來,江左世家地位的微妙升降也盡在時人的浮想聯翩之中。不過如此種種,似乎仍同寒庶子弟多無關系,然有心者只要細辨,依然可觀得大司馬公府中世家子弟多擔清要之職,許不過裝點門面耳,但凡涉及國朝社稷重要實務的位置上則大都為一如石啟或不如石啟的資名甚淺者。如此也算兩全,世家子弟既以理事為俗務,大司馬便愿養閑人,但實務無人不可,也便恰成他人機遇。 此刻,正是這眾無甚資名者分列兩班,聚于正廳,議事言事。成去非見李祜進來,略一示意,李祜便不急于上前,同農曹主官步芳坐至一處,目光掃了兩圈,小聲問道:“好似缺了些人?”步芳頗帶深意看他一眼,方點頭低聲回道:“你又不是不知那些人,松散慣的,便是來點了卯又如何?”李祜一時驚奇,難能琢磨透大司馬心思,以他性情來說,怎會許自己眼下人飽食終日,無所事事?正思想間,卻認出成去非坐下最近的那一個,竟是原散騎常侍虞景興,忙問步芳道:“那位是?”步芳道:“大司馬的新長史,李郎當認得才是,聽聞原也在朝為官,是虞公子的從兄。”李祜若有所思點了兩下頭,“認得倒認得,原是這樣……” 待輪到李祜稟事,先從帶來的賬簿中抽出一本來,遞給成去非:“臺閣度支部諸位同僚將此前,”他又是一頓,成去非知他這些人習慣于稱呼“顧仆射”,停頓者為何,不言而喻,卻未說什么,仍聽李祜繼續道,“此前數據浩繁的賬冊,整合為一本明細,請大司馬過目。” 成去非一面看,一面道:“你們看著賬簿,可有什么想法?” 自鳳凰二年始,仆射顧曙獨攬度支大權,臺閣一眾人不過領命行事而已,幾載間,仆射于大司馬可謂陽奉陰違,于東南幾郡私自加稅,又逢六年大疫乃至終釀吳縣流民起事實在令人咋舌,而貪墨之巨用于何處,臣僚們既經東堂之事,也大略猜得一二,那些門客死士自是要耗費錢財,非常人能資。以至于鳳凰六年整個冬季,臺閣所忙碌者也不過重新對賬,各處漏洞,千瘡百孔,一時人人暗驚不已,只想大司馬必發雷霆之怒,卻不料最終大司馬聞言也只是一句“知道了”,眾人難能猜測其心意,便也都撂下不提。 “大司馬上疏中所提往后分夏秋兩季征稅,較之于舊制,確是精簡許多,百姓受益。大司馬意欲再行土斷,屆時定會清查出諸多田產來,也會清查出諸多人頭來,國朝便自會多出一批新的編戶,這也正是解決府庫空虛之道,但有些事,下官同幾位郎官私下議過,今日說出來,還請大司馬裁奪。”李祜在顧曙手底歷練經年,辦了不少實務,到底長進許多,今顧仆射雖已伏誅,但顧仆射于國朝度支林林總總各處確是看得透徹,只可惜仆射看得透徹,卻不肯踐行一二罷了。 國朝稅收是社稷根本,此一事成去非久縈于胸,阿灰的死,靜齋的去職,一度讓他覺得失據至此,且不論私情,于公,他確要承受這份缺損。 李祜既有想法,成去非便道:“直言罷,諸位都聽一聽,議一議。” 李祜正色答道:“下官以為,當于土斷之前,先減免各項苛捐雜稅。就說租稅一項,自嘉平末年起,由原來的口稅米二斛,如今已升至七斛,戶調也在年年遞增,徭役更是繁重。鳳凰二年,中樞下令土斷,府庫確有收效,但后來日漸式微,新清查出的戶口,幾年內又重隱匿于世家,百姓寧肯淪為蔭戶,也不愿為中樞納稅,下官以為,癥結還是在于百姓不堪賦役所致,如今,大司馬欲二次土斷,當寬租省調,先除此弊政,方得成效。” 如此分析,清晰入微,同當日大司農史青所斷,別無二致,成去非亦早有所思,只不過這幾載中樞內斗、邊關戰事,無一不在耗費國家根基,就說之前糧倉一案,雖有一時震懾之威,后續是否疲軟不繼,他心底多少有數。 李祜一論再論,終陳詞完畢,見成去非面上不知算是個什么神情,心底不免有些惴惴。另一邊石啟卻聽得頗為振奮,隨即應道:“李主事所言,下官深以為然,不如將諸多租調化繁為簡,也好減百姓之苦。” 此番道理,不過口舌輕巧,國朝內宮開支、百官俸祿、邊關軍費等等無一不耗資巨厚,是故石啟話音剛落,有人便道: “減掉哪一樣,不減哪一樣,這也需從長計議。” 石啟卻斬釘截鐵駁道:“事情便毀在這從長計議上,舉棋不定,瞻前顧后,不了了之,中樞有多少事就是這么沒了下文的?” 這人不意石啟出口的話如此硬邦邦直膈人,卻還是不急不躁,笑問道:“那石尹不妨說說,租調可減免哪些?” 石啟也不敷衍,認真想了想,看向成去非:“依下官看,只留戶稅地稅最佳,既然世家隱匿人口嚴重,那就不以丁身為本。” “原顧仆射早提過計貲而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