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避。” 待獄官們紛紛退去,成去之方道:“吳大人手下這些人當真慎之又慎,不過立談之間,大人就親自來了。” 吳冷西略一躬身:“小公子見笑了,此處晦氣,小公子還是回去罷。”成去之低眉撫了撫流云紋連綿的袖口,反問道:“吳大人可知大司馬的意思了?” 聽他陡然換作這般正式的稱呼,吳冷西一愣,略作思想,回道:“還不曾。”成去之抬眸不緊不慢道:“本案證據確鑿,然蝸行牛步,是為何故,吳大人心中就了無想法?”吳冷西避而不答,低聲問道:“小公子,你想說什么?還是跟吳某直說了吧。” “好,我同吳大人,本就無可避嫌處,我且冒昧問大人,大人自入仕途,做的便是這掌刑獄之事,司刑獄者司生死,大人自是鐵面書生,一枝判筆絕不肯妄作曲章,手底不知過了多少條人命,可是否想過,也有一日,”他雖知這余下言辭極為不妥失禮,卻還是道了出來,“自己的老師枉死獄中,自己竟連援手都無力施展半分?” 吳冷西面色果真頓時化作一片慘白,驀地被刺到不可碰觸之處,一顆心幾欲痙攣,是他親手將老師化作眼前支離破碎的一團血rou模糊,無數夢回,他都恨不能就此死去,可無需身死,他已生生墜入泥犁地獄了。他到底是有何面目見容于人世,自己也是恍惚的,大約是師哥?吳冷西嘴唇死死地繃緊,神情儼然受傷模樣,別過臉去,好半日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即便如此,成去之仍是自顧繼續道:“大人信不信,倘這一回,得勢的是他們,阿兄和大人必將無可逃遁,如今,我不妨明明白白告訴大人,阿兄正欲給犯官一條生路,大人說可不可笑,這條生路,他們不曾給先生,也不曾給阿兄,阿兄卻要以德報怨,”他眼中倏爾揮起霜刃,“我也明明白白告訴大人,阿兄有他的難處,我卻沒有,今日來的意思,”他終輕輕一露袖口,掌間赫然躺有一物,吳冷西望之心下自是一凜,縱來前間或聯想至此,卻只是轉睫而逝,未曾當真,此刻乍現眼底,他身子不由一晃,勉強鎮了鎮心神,方略微踟躕問道: “你,你瞞了師哥?” “不錯,”成去之斬截起來,聲音宛若繃緊的琴弦,下一刻似就要被一摜而碎,他目不轉睛地盯著吳冷西,一句比一句清晰,“這個方便,就看廷尉左監大人肯不肯施與去之了,或為先生,或為阿兄,或為大人自己,犯官畏罪自盡而已。” 牢獄之地,怨戾深重,只是,這其間也有老師的罷?吳冷西額角滲出冷汗,一時又再無話可對,成去之見他神情如此,近身一步,冷冷道:“先生雖死,但大人定知先生遺愿為何,阿兄久困于淺水,不得施展抱負,大人就忍心看著再留后患,再生枝節?人生不滿百,阿兄正當大有為之時,東堂之事不可再演一次,你我只要這一回當機立斷了,它也無機會再重演一次,倘大人實在是畏懼害怕,那好,罪名我來織,罵名我來背!” 少年將軍深吸一口氣,最終冷靜煞尾:“天予弗取,反受其咎,時至不行,反受其殃,大人當清楚這個道理,大人有什么難處嗎?” 吳冷西擰緊眉頭,緩緩搖首,猶似夢囈:“我的確沒有,只是,只是這不是師哥的意思,我怎敢……我的確不敢……” 成去之注視他半晌,慢慢伸手去解他腰間牢門鑰匙,按住吳冷西回神而動的那只手,也不去看他,只管沉沉道:“你我皆無難處,便是為大司馬解憂了,為先生復仇了。” 半推半就間,吳冷西怔怔望著成去之那一襲往深處走去的身影,目光漸次飄忽,突然間就流了滿面的淚水,輕輕自語道:“老師,學生這一回不知是對是錯,您倘真的有靈在天,庇佑著師哥罷……” 幽幽過道中響起規整的腳步聲,牢中果真陰冷,成去之瞟了一眼腳底路,不知怎的就想起了大司徒家中那塊塊水磨金磚,是了,今日之滋味,當有所不同。他徑直打開了牢鎖,施施然走到犯官面前,認真作了一揖道:“虞世伯。” 衰老如何不是一種悲哀。 在蒼老的犯官回身遲鈍抬首的剎那,成去之心中掠過一絲難言的快慰與心酸:歷來如得道如仙的大司徒,坐上談玄論易的大司徒,竟也會衰敗如斯,無力如斯。而老人透過渾濁的眼睛還是在第一刻辨認出了跟前的少年人—— 那個頭頂兩角的稚童,已經不在了。 老人微微有些驚詫,隨之又釋然一笑,啟口時的姿態仍好似不過招待來府歡宴的清貴子弟:“去之,你來了,將就坐吧。” 成去之果真依言坐下,牢中地氣重,這一刻,仿若灰塵都要結上一層新霜了。 “世伯,您說,倘是我父親也還在多好,他是沒這個福氣,有世伯的長壽,”成去之略帶傷感率先開口,不過那語氣卻又很快化作疑問,“世伯可也會想念家父?” 虞仲素點點頭,花白長須亦隨之顫動:“你父親倘知生出這樣幾個好兒子,有今日之功業,便也無謂長壽與否了。” 成去之跟著點頭,面上重新掛出得體至極毫不失禮的微笑來:“是的,我想,有時活太久反倒不是好事,老而不死,是為賊,比如世伯,于國無益,眼下,于家也無益,長壽倒成錯了。” 無禮至極處的一番話,虞仲素并未動怒,只道:“世人都說你像你的兄長,去之,你比你兄長要厲害,他說不出口的話,你說得出,他做不出的事,你也做得出。” “世伯這么了解阿兄,”成去之拂了拂總在眼前跳躍的浮塵,高窗那投射進一束陽光來,他忽就掠過一個念頭:怕也是如此照在過阿灰哥哥的身上罷? “看來世伯是一早就拿一雙兒女做了賭注,不錯,世伯千算萬算,漏算了晚輩,不是么?”成去之嘴角勾了勾,漸變諷刺,“世伯定是覺得無論如何自己都要雙贏的,活著,便有機會再出手,死了,靜齋哥哥便要同阿兄分道揚鑣,于阿兄也算重重一擊,人都說虎毒不食子,世伯真是奇人,生生要撕裂了一雙兒女的那顆人心才好。”他目光冷透,“難怪你們這些人禍害起這江山社稷,也是毫不手軟。” 虞仲素抬起那雙久經人世浮沉的眼眸,仔細打量著眼前的少年人,忽也溢滿了說不出的嘲諷,搖首慢慢笑了:“你以為你那兄長就是天真之人,水清無魚的道理他不會不懂,他所圖者,也不過權勢耳,只是他不肯給別人活路,早晚也斷自己的活路,你兄弟二人皆是精明過頭了。” 這以己之經驗來度四海之理的姿態,成去之并不陌生,于是,回復者亦不過冷笑而已,那半束日光打在他飽滿的額頭之上,一雙眼目卓然閃動,分外明亮,充滿了光彩: “好一個水清無魚,世伯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