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將疑，卻由著他幾句話似又點(diǎn)化想通，心中感覺難過，但終算盼望有期。成去非見她如此好哄，便順勢推舟再安慰幾句了事，因忙于災(zāi)后諸多事務(wù)，兼籌備開府，他無暇多顧，煙雨的事情就此含糊過去。

    這日去之告假歸家，見幼弟進(jìn)門，成去非自然清楚他那份心思，卻先問了內(nèi)宮禁軍事后情景，既趁此除卻早已礙眼礙事的左右衛(wèi)將軍，徹底剔除天家勢力所系，兄弟二人很快將所謂正事說盡。去之慢慢用著熱茶，終試探道：

    “大司徒的事，兄長是如何打算的？”

    去之從不曾無禮擅自問話，此刻卻也是忍了許久，他所擔(dān)憂者，所猜想者，無一不在一人之身，他自己清楚，他亦相信，兄長也是極為清楚的。成去非盤起兩條長腿，倚在榻邊闔目小憩，淡淡笑了一下：

    “你看這事如何處置的好？”

    “弟不敢替兄長做決定，只是這一事，可大可小，要看兄長怎么想了。”去之語調(diào)緩緩，“東堂的事，他二人未必就不是互相利用，只不過阿灰哥哥到底年輕，當(dāng)然，”去之嘴角一揚(yáng)，牽出個(gè)冷酷的笑來，“他許只是破釜沉舟而已，也未必就不知道世伯那些城府，只是再也顧不上罷了，虞世伯當(dāng)日在東堂，有意將話說得模棱兩端，正是為自己留后路，至于他料沒料到兄長將他的事徹查得如此干凈，我想是有的，也許只是沒想到這么快而已。”

    如此剖析半日，仿佛也都是廢話而已，去之正襟危坐看著兄長，忍不住問道：“兄長是在顧慮靜齋哥哥罷？”

    成去非抬眼望著他，道：“難道你二嫂，還有桃符，就不該顧慮？日后要怎么告訴桃符？伯父殺了外祖？伯父和舅舅反目成仇？母親在家中無立足之地？”

    去之聞言卻是愣住了，想出口的話默默逼了回去，咬牙半日，掌心忽攥得鐵緊，換問道：“兄長，倘得手的是他們，你我還能在這明明一室內(nèi)兄弟敘話嗎？”

    他心頭此刻如膠著了一般，無論如何也化不開一分明白，他不信他的兄長會存婦人之仁，而這份仁慈，卻又是如此明了地?cái)[在眼前。

    年少的禁軍將軍并未換一方向去想：這份仁慈，并非是給給大司徒的，恰是他的兄長寄予生命中這些重要親人的、唯一知交的。

    “去之，我累了，你去看看桃符罷，他總掛念著他的小叔叔什么時(shí)候回來陪他玩一玩竹馬。”成去非默然看他片刻，略一點(diǎn)頭吩咐道。去之收回了目光，垂下頭去，良久方應(yīng)聲道：“是，我這就去看桃符。”

    第254章

    去之從家中出來時(shí), 不禁回望一眼自家府邸，秋陽杲杲，日光正折射在檐角脊背之上，明燦燦的, 再往上, 便是那湛藍(lán)的蒼穹，秋日的高空，總是藍(lán)得這般純粹，去之遮手擋了擋那令人目眩的顏色，輕活一下精神，撣撣衣袖，沖福伯手中牽著的桃符一笑：

    “桃符，進(jìn)去吧, 小叔叔下回給你新做竹馬。”

    桃符忽掙開福伯的手, 不顧福伯在后連聲呼喚提醒，徑直順著臺階奔下，撲進(jìn)去之懷間, 仰面眨了眨眼：

    “小叔叔說話要算話。”

    去之撫了撫他頭頂, 袖口滑過桃符稚嫩的面龐，許是覺得一絲涼意, 桃符微微別過了臉，想起什么似的, 一雙烏黑清澈的眸子直視去之：“小叔叔, 你說外祖是不是怕冷？母親今日給外祖送衣裳被褥去了。”

    孩童的話便是如此, 毫無征兆，無理可尋。

    “桃符，我問你，”去之蹲下身來，目示身后的福伯止步，方輕聲道，“如果外祖和伯父有一日皆有危難，你只可救一人，你選誰？”

    如此兩難的問題，桃符下意識往后退縮一步，很有些不解：“為何只可救一人？外祖和伯父不能都救嗎？”去之慢慢搖首，雙手持在桃符雙肩，“桃符，你選誰？”桃符第一回見小叔叔如此鄭重神情，莫名有些懼意，不覺帶了絲哭腔：“小叔叔，上回我去外祖家，外祖說我大字寫得比舅舅還好，小叔叔，那，你和舅舅救他們行不行？”

    幼童眼中隱然閃爍的淚花，看得去之心頭一黯，他摸摸桃符柔軟的小臉，喃喃道：“桃符，你不知，外祖和伯父，是要選一個(gè)的……”

    他聲音放得低，桃符卻聽清楚了，抽噎一聲，伏在去之的肩頭，委委屈屈道：“我要伯父，小叔叔，你不要告訴外祖我沒選他，外祖會傷心的……”

    去之一把緊緊摟住桃符，貼在他耳畔柔聲道：“桃符，這話不要學(xué)給你母親，也不要學(xué)給伯父，這是小叔叔同你之間的秘密，你要是說出來，我再也不給你做竹馬。”

    桃符似懂非懂點(diǎn)了點(diǎn)頭，被他箍得難受，一番扭動掙脫出來，去之方笑著替他抹了抹眼角那亮晶晶的淚痕，起身大步流星去了。

    少年人的心性此刻，正恰如玉石般固執(zhí)冥頑。

    當(dāng)一襲身影悄然來至廷尉獄后墻時(shí)，其中一獄官待來人拉下氅衣風(fēng)兜時(shí)乍然認(rèn)出了他，心中雖猶疑不定，因并不曾接到任何人的招呼，但亦不敢有任何怠慢，小心翼翼上前問道：

    “小公子是，是來探望……”

    余下話不用講完，成去之點(diǎn)了點(diǎn)頭，示意他在前引路，獄官卻猶豫道：“小公子，沒有上頭的命令，下官是不敢擅自帶小公子去見罪人的。”話雖這么說著，卻迅速朝后邊使了個(gè)眼神，那素與此獄官相熟者立刻會意折身去了。

    成去之哼笑一聲：“上頭？是今上，還是你們吳大人？”

    這獄官聽言忙跪倒，道：“無論今上，還是吳大人，都明言不得隨意放人進(jìn)來，這一處，只關(guān)了大司徒一人，小公子定也知道之前水鏡先生的事情，正因在這上頭出了差錯(cuò)，不知牽累了多少人，還請小公子體諒下官的難處，下官也是有一家老小的……”

    見獄官神色驚惶，成去之倒也不難為他，只道：“你放心，出了差錯(cuò)，我一人擔(dān)著，不會牽累他人。”這獄官心下無奈，腦中轉(zhuǎn)了轉(zhuǎn)，問道：“小公子可有大公子的手諭？倘是有大公子的手諭，要見大司徒也是可行的。”

    成去之望著他忽就短促笑了一聲：“你們果真有眼力，吳大人教導(dǎo)得好啊！”

    獄官聽他言辭，又未見他有任何動作，心下漸漸明白，此刻更是堅(jiān)定搖首道：“倘小公子也無大公子手諭，恕下官實(shí)不能為小公子行這個(gè)方便。”

    言罷偏了偏頭，朝外探了兩眼，再看成去之，不知何時(shí)已變得陰沉，那模樣看上去，倒真如傳言，同大公子是十分相像的。

    入口處，吳冷西已聞風(fēng)趕來，聽到來人稟奏時(shí)，他心中已察覺出其間的不尋常處，行至跟前時(shí)，那獄官忙過來附耳密言幾句，吳冷西未作反應(yīng)，只和成去之彼此讓了禮，吩咐左右解了鑰匙道：

    “你等先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