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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這樣的話都出來了,風頭驟然清晰起來,百官彼此覷了幾眼,殿上更是死水一灘。成去非在一旁聽得心寒齒冷,隱忍地吸了口氣,目光似是生了根,落在眼底酒盞上,一動也不動。 坐上天子英奴心中則怒火亂竄,面上自顧笑道:“哦,那就是諸卿里頭出逆臣了,”他的目光望向了虞仲素,頓了一頓,“大司徒,你德高望重,一雙慧眼,你說,這童謠唱的何人?” 于群臣看來,天子問話毫無機巧可言,卻足夠震懾人心,大司徒不慌不忙道:“今上,這大殿里沒有逆臣,臣等雖不才,忠君事君還是懂的,自祖皇帝創業以來,臣等的先人無一不選擇跟隨明主,君臣有始有終,如今一首童謠,就可離間君臣之心了嗎?臣以為不可。” 在座諸人無一料到大司徒如此接話,那理解不理解的,面上皆松弛下來,然而大司徒話不止于此:“此為其一,其二,百姓不懂政,卻又關乎政,下情如何上達?借口耳相傳罷了,今日御史所言這歌謠,老臣不敢欺瞞圣主,臣亦有所聞,只是今日冬至筵席,妄自掃圣主興致,老臣深覺不妥,是故未提。京都既傳出這類歌謠,一味壓制,臣也覺不妥。古者周天子尚采詩以觀民風,田野樵夫之辭未必就不能代表民意民情,悠悠之口,堵不如疏,京師,天子之居也,不可不慎,這一事,還請今上命有司詳查,以察民心,以諒民情。” 大司徒精于此道,將云里霧里的廢話說的聽上去有著十二分的道理,圓潤不露鋒芒,英奴冷眼聽出他藏掖的那份意思,被他一口一個圣主明君叫得不耐,便有心攪亂這一池水:“大司徒既如此說,可見還是有逆臣的,”他忽而一笑,“想必諸位心中都有個人選,朕不想引得爾等互相攻訐,誰是君子,誰是小人,誰是忠臣,誰是jian佞,不是靠嘴吵出來的,方才大司徒說了,歌謠未必就不能代表民心,朕深以為然,且不說那前兩句混賬話,只說這后頭,莫去破土,朕想問問,當下所指何事呢?” 天子的口吻變得循循善誘起來,當下所進行的第一大事,無外乎罷佛,眾人見天子順著大司徒的話往下引開,更不好對付,此事發端在于何人,無人不清。眾人難免要回想上一次御史彈劾臺閣之事,再將眼前聯系,似乎更加確定了什么。中書令張蘊思想半日終起身回話道:“今上,民謠多有隱晦,此事還是等有司查清了,再議不遲,大司徒方才所言不無道理,可臣同樣覺得,有時也不過是無稽之談,今上大可不必在意,諸位同僚也大可不必在意,只要把心思多花在中樞的事上,落在實處,能為君分憂,臣以為就夠了。” “臣附議。”沈復等張蘊說完,很快接上。有人問道:“中丞大人近日沉默得很,出了這等大事,中丞大人沒有耳聞?”半路殺出這么一句,沈復便答道:“臣同大司徒一樣,有所為有所不為。汝怎知某過了冬至宴就不會稟明今上?”中丞大人反擊有力,對方一時無話可說,遂閉口不提。 “莫去破土,臣以為,”一向真正沉默的光祿勛大夫顧勉忽輕聲啟言,卻無異于平地起驚雷,現下當口,諸人避之不及,他將將跳出來,矛頭所指,百官不能不往一人身上想,果真,顧勉接言道:“說的便是當下罷佛一事,驅趕僧人,毀壞佛寺,百姓亦嗟怨有時。”光祿勛大夫的面上如往常般沉悶平靜,眾人愣了片刻,似是不能信他便如此輕飄將此事道出,但不多時便明白過來,即便如此,旨意仍是自天子出,事情行進到緊要關頭,即使此乃民意,是要倒逼天子,還是倒逼當日涉及臺閣決策的諸位重臣要臣,只有顧勉自己清楚了。 英奴見狀會心一笑,目光掃向成去非:“此事是成卿總知負責,莫不是底下執行時,出了岔子,招了民怨?”天子并未否定顧勉之辭,仿佛直截了當便定了調子,破土非此事莫屬,且以迅雷之勢向成去非發難,百官又是一怔。 成去非再不能避,也未曾想過要避,此刻只是持笏緩緩道:“臺閣為此事,挑的皆為向來干練嚴明者,戰戰兢兢,只為王事,其余人臣不敢下定論,但臺閣之中,只要是臣等親自遴選的曹郎,臣可以替他們回一句,所行所言,皆出自圣意,不敢造次,倘真出了岔子,招了民怨,非臺閣之過。” 他聲音不大,然自信不疑的姿態,言外之意的暗示,終惹得百官不禁暗道大公子口氣未免太甚,成去非垂了垂目光,復又抬首,頗是平淡:“臣是在兩日前聽得這歌謠,同諸位但凡聽到的一樣,也暗自心驚,”他鎮定如昔,目光始終在百官身上游來蕩去,“帝非帝,臣非臣,如此大逆不道之辭,一藐視天子之尊,二毀謗群臣之忠,大司徒所言甚是,當徹查源頭。至于方才光祿勛大夫云破土乃暗指罷佛一事,臣亦贊同,除卻此事,眼下還能是何事呢?” 英奴怔了怔,他如此情態甚是扎眼,把那些明知于他不利的話全盤接了過去,從容得讓人生疑。他大可裝聾作啞,由著殿上鬧出洪水滔天,自無礙他不動如山,可成去非此刻偏不要韜光養晦,迎浪而上,那便是無人能解的了。 “正因如此,臣憂心不已。”成去非罕有地一臉愁容,“這歌謠細品,實在可怖,臣不知同僚們如何想,只是臣近日在家中思量有時,如坐針氈,冷汗如漿。” 百官一片愕然,成去非何曾這般夸夸其談過?他素日風格不過有事說事,甚少抒情感慨,忽端起如此言語,果真有人終是忍不住問道:“敢問這歌謠錄公品出了何樣深意?”成去非眼中一沉,望向坐上天子: “前兩句的大逆,臣無須再多費口舌。就從莫去破土,破土出真龍說起,破土影射罷佛,怕已是共識,今上獨運遠略罷之,寶剎伽蘭皆為俗宅,沙門釋種悉作白衣,乃強國富民之上策,而吊詭處正在那后頭一句‘破土出真龍’,臣不由想起當初勘檢佛寺之時,查出諸多兵器一事,彼時大和尚云此乃為佛寺自衛所鑄,此言聽上去并無破綻,但細想,便知荒唐,天子腳下,他們是要防著何人?是向來甚少干涉佛寺的官家,還是手無寸鐵虔誠純善的黎庶?天下僧徒眾矣,佛家子弟們時時號稱欲普度眾生,臣在想,這實乃悖逆之辭,天下之民,是今上之民,倘真需普度,那也是今上來普度,靠的是今上天恩浩蕩,勵精圖治。他們如真要普度眾生,小了說,越俎代庖,大了說,便是包藏禍心。” 他聲調仍是不高,卻無一字不鏗鏘有力,殿上眾人終漸漸聽出他這半刻是如何懷了玲瓏心機來將此歌謠硬生生詮釋出另一片天地,一時間左右私聲相議,成去非不以理會,將余下的話說盡:“破土出真龍,如此要挾,如此露骨,臣不知這些人意欲何為,是為造勢而起?是為蠱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