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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與土地,立國之本,無人則土不守,土不守則國亡,茲事體大,還請今上三思。”英奴一怔,隨即點頭,動了動身子,“這個可以查,你正式遞個折子吧。” 成去非一雙深目忽就變得十分漠然,他見禮后徐徐退出,出西堂時,正迎上黃裳邁著碎步而來,黃裳已看見了他,默默行禮,成去非只是微一頷首,就此去了。 “阿公這又是來催朕的?”英奴一轉身便瞧見了黃裳畢恭畢敬在門口立著,“朕本是要陪母后用早膳的,成去非有事要奏,朕這才耽擱了,走吧!” 英奴一笑,出了殿門,乘輿而行,走得十分緩慢,黃裳則帶著淡淡的笑意隨行在側,英奴仰面看了看那極高極遠的天空,忽俯首問黃裳: “阿公信鬼神么?” 黃裳笑道:“敬鬼神而遠之,這不是圣人的話嗎?老奴跟隨大圣人。”英奴拊掌大笑:“阿公真狡猾,這話倘是太后問,阿公便是另個答法吧?”黃裳見他動作大些,忙道:“今上小心,今上貴體不可疏忽。”英奴仍只是笑:“阿公知道方才成去非跟朕說什么嗎?他想要朕下旨滅佛。”這句說完,臉上的笑意便淡了,黃裳并無訝異神色,只答道: “老奴不懂這些。” 英奴冷笑:“阿公你可見過如此囂張狂妄之人,他不怕得罪神佛,朕可是怕的很。”黃裳含笑點頭,笑道:“今上說的是,他這個人,卻是狂妄,可他為何要滅佛呢?”英奴一哂:“他說的頭頭是道,無一條不是為朕著想,越是如此,朕越是不放心,阿公,你說他一旦上了折子,不知這是要惹人神共憤的嗎?他所圖又為何?”英奴望著叉手站立一旁的黃裳,更像是問自己,黃裳緩緩搖首:“老奴實不知,不過老奴卻知道,既然是為今上打算,那也便是為社稷打算,這江山是今上的,黎民也是今上的,神佛固然可敬,但神佛不能替今上治理江山,治理百姓。” “阿公,朕發現了,”英奴忽盯著黃裳道,“你明里從不臧否成去非,暗地里卻是處處護著他,阿公,你也被他收買了嗎?”天子的語氣近乎玩笑,黃裳一點也不見慌張,嘆氣道:“是今上自己說的,成去非無一條不是為您著想,今上要老奴如何說呢?總歸說什么都是錯,今上不要再問老奴了,天子問話,老奴不得不答,日后還請今上什么都不要跟老奴說,老奴什么都不想知道呢。” 倚老賣老,英奴在心里笑罵一句,不再言語,黃裳那幾句話不是沒有道理,難道成去非說錯了么?不,他非但沒有錯,甚至看得異常透徹,至于為何迎佛骨,成去非豈會不知用意何在?倒意外成了他發難的源頭了,英奴蹙眉兀自笑了兩聲,抬眼一看,太后的寢宮近了。 而成去非并未直接回烏衣巷,先會同史青,一道商議來年開春耕種改良農具之事,此事在他出征并州前夕,史青便提過一次,未及回復,成去非已北上平叛。這幾月間,史青本也給臺閣上過折子的,也只是得了個草草的回復,并未重視起來,史青猜許是顧曙總領臺閣事務繁忙之故,有所疏忽,也未嘗不能理解。好在成去非回朝主政,一切大事瑣事,便皆可有了著落。 史青遂拿出他先前所繪樣圖給他比劃著:“這類二牛挽拉的長直轅犁,耕平地尚可,于山澗之間則不任用,且回轉至難,又費力,不如改曲轅犁,更適宜在江左較為狹小的水田使用,下官嘗試了為其設犁評,可控犁地深淺,又便于碎土,更為簡便輕巧,江左水田泥耕,其田高下闊狹不等,還是一犁一牛,作止回旋,更為妥當。”言罷,史青又談及人力水排一事,如此陳述半日,成去非頗為贊賞:“如此甚好,”說著抬頭看了看史青,“史大人在農政水利上很有建樹,我記得大人為左丞時,分管的正是這一塊,不知大人對于戶調租稅可有涉獵?” 司農府僚屬左、中、右三丞各司其職,大司農總攬其權,史青不由憶及舊事。如今大司農漸淪為倉庫大總管一類職務,國朝的財政大計早在鐘山事變后,逐漸由臺閣度支部獨攬,度支尚書本同司農府為國朝財政并行兩職,單掌軍國支計。而這一變化,正是眼前人不動聲色間侵奪大司農之權所致,成去非忽又問起,史青一時參不透,如實道: “不是青所長。” 成去非便抖了抖手中繪圖,觀摩有時,復又放下,直起身子,往外走來:“回頭你看著奏事吧。” 烏衣巷成府前,福伯正欲轉身進門,聽后頭噠噠的馬蹄聲近了,扭頭相看,正是趙器駕車而來,忙迎了下去,等成去非打簾而出上前道:“真是巧,大公子,吳公子遣來的傳話的雜役剛走,只捎帶一句話:人查到了,隨時可傳喚。大公子,要追回來嗎?”福伯不禁朝巷口方向張望,成去非一壁提袍拾級而上,一壁擺手道: “知道了,用不著。” 說著進了家門,他換上常服,重新盥洗一番,異常整潔后,方往樵風園去,樵風園全然精舍模樣了,成去非立于階下,冷眼環視一圈,攔住正持物進園的婢子: “告訴殿下,我要見她。”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大家,我不知道說些什么,很感激。一切都是我自己魔障,和他人無關。 第198章 草木衰落的氣息在入秋后, 一日甚過一日,也許在某個睜眼的剎那,也許在雨意打濕心緒的剎那, 樵風園中殿下明芷的嗅覺, 總在秋日里會格外敏銳。 整個樵風園都充斥著衰敗的,腐朽的, 而又寒意徹骨的味道, 雖然這座園子幾年前并非如此情狀,婢女芳寒則習慣了終日在此處瑣眉望天,閉口不言。她的青春, 她主人的青春,皆在此同那些令人不快的氣味浮沉于此,毫無生天可遁。 就比如此刻, 殿下在抄完第十五遍時, 不等芳寒過來收拾, 便有小婢女進來通報:“大公子想要拜謁殿下。”未干的筆墨繾綣著不散的香氣,同樣映著主人未干不干的青春的心。 幾日前芳寒被傳喚的事情,明芷已經得知內情,此時聽他府里一個奴婢說話都這般正經得過分, 心底的厭惡一下涌了上來,卻只是淡淡頷首。 檀香沖人,成去非不習慣濃重的味道, 進來施禮后, 抬眼瞧見明芷這一回胸前佩了眾華瓔珞, 長輝爍爍,一派咄咄莊嚴華貴氣象,遂多看她幾眼,暗想只差金身紅□□,全之,便是無量光明。 “殿下近日可好?”成去非問道,旁側的芳寒見他忽然而至,心中早砰砰亂跳,不便即去,依舊躬立伺候。 “你退下。”成去非側眸子吩咐芳寒,芳寒只好停下動作,往外走了兩步,明芷忽道:“大公子有什么見不得人的?何況,你要說的事,她不是先于我知情么?這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