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蔽之,留白一時無語相應,見虞仲素自始至終,一臉并無出奇之處,知他養氣功夫深,遂討要對策:“倘廷尉署再來盤查,小人如何應對為好?” 虞仲素道:“就說東林寺僧徒眾多,且地處城郊,佛經寶物貴重,不得不加強防備。”留白遲疑道:“那廷尉署幾人并非善輩,人精一般,怎會相信?” “給他廷尉署一個解釋足矣,信與不信,是他們的事,不必自亂陣腳,一個廷尉署,伯淵勢必弄得人人皆酷吏,如此胡鬧,豈能長久?”虞仲素緩緩闔了眼,“先這樣辦吧。” 留白見他似有倦色,起身見禮,方要告退,虞仲素幽幽道:“你再去查一個人,伯淵的老師,水鏡。”留白更是疑惑,“那水鏡先生,聽聞常年云游四方,行蹤不定,大人要小人查些什么呢?” “查他身世。” 外頭繁星似水,風露中宵,留白覺得面上微微有了涼意,遮掩好面目,自司徒府出來后,行出很遠,才變作那東林寺的大和尚法秀。 第197章 這日并無朝會,成去非卻于卯時就進了宮, 差人甫一通報, 不多時便獲宣入殿。時辰尚早, 英奴想是剛起身盥洗完畢,正伸展著手臂,由宮人伺候穿衣,見成去非入內,笑道:“成卿等上片刻吧。”又吩咐賜座。 成去非謝過恩, 并不急于入座, 只垂目在一旁相候,英奴時不時瞥上兩眼, 看不出他神情, 君臣二人無語相對間,唯有綢衣摩挲聲。過了一刻鐘,英奴梳發戴冠,一切事了,也只是依榻而坐,示意婢子給成去非奉了茶, 方問道: “是有何急事?” 昨日朝會剛過, 東堂之上, 無非報些瑣事,即便是臺閣,也無多少要緊的,原還有個考課法懸而未決, 如今也早下敕令,告知四方。除此,度支尚書報了一通并州善后撫恤之事,足復述了兩刻鐘,已然詳備。英奴思及昨日諸多事態,并不覺有異樣處,成去非一早不請自來,這不曾開口,便莫名教他覺得有些頭疼。 成去非不及開口,有內侍垂首進來呈上奏章:“廷尉署剛遞的折子。”英奴接了,一面打開,一面示意成去非:“成卿繼續說。” “臣幾日前,曾陪殿下去開善寺奉養,無意碰到僧人拿井水當圣人賣錢斂財,且迷惑百姓,阻其患者醫治,以致不必要的傷亡,此為其一,其二,”話說到此,成去非已留意到天子眉目間閃過的不悅,卻也只是一頓,“上一回,高僧支林在虞府做客,臣也在場,席間就沙門是否敬王者一事辯了良久,坐間諸人依然認為沙門應不敬王者,臣不以為然。” “什么?”英奴聽得支離破碎,只留意手中奏折,成去非便把方才的話又復述一遍,英奴拿捏半晌,笑道:“成卿這是告狀來了。” “臣只說事實,此次迎佛骨,臣敢問,今上是為何故?”成去非轉口一問,越矩處十分明顯,英奴心底竟微微發虛,成去非已道:“臣大膽猜想,今上應是為國祚祈福,為黎庶祈福,以今上之賢明,當不出此二者。” 英奴未曾料想他口風轉換如此自由,而他的神情,又是如此坦蕩,仿佛發自肺腑,年輕的天子不免揣度起年輕的臣子,而成去非避得一干二凈,英奴斷不信他所言出自真心,成去非自然亦不信天子聽得當真,君臣之間卻保持著微妙的平衡。 “然而今上一片赤誠于佛,沙門卻不臣于君,毀君臣之份,無忠君之心,必促國禍。”成去非道,他不再言說百姓愚冥,易惑難曉,亦省去寺中傷風敗俗之事,只在末了說的意味沉重,英奴猶豫片刻,把那折子丟給了成去非: “成卿既說到此,且先看看這個。” 熟悉的字體映入眼簾,成去非上下看了一遍,遞回去正色道:“今上可知僅建康所轄三大寺,有多少僧眾?而除卻三大寺,整個江左有多少座寺廟多少僧眾,國朝各州郡,加起共有多少寺廟多少僧眾,今上知否?” 英奴顯然被問住,道:“朕實不知,成卿告訴朕,朕便知道了。”成去非卻搖首,雙目泠泠:“臣也不知。”英奴很是意外,他連珠炮問了半日,竟是自己也不知?還有他不知道的事么? “正因做臣子的不知,今上亦不知,是故當務之急,今上應下旨勘檢所有寺院及其所屬僧尼、奴婢、財產之數。”成去非微微欠了欠身,“廷尉署追查要犯,卻追出酒器兵器,另查出寺中藏有無盡錢財,今上可曾想過,建康三大寺中眾僧徒里,年輕力壯者為多數?如今寺院,有人,有錢,有兵器,可謂功德圓滿。”話點到此,無須說盡,英奴心頭猛將掠過幾道陰影,默了半晌,“朕會遣廷尉再查此事,不過,照成卿所言,勘檢之后要當如何?” “僧尼不織不耕,毋需徭役,是以原屬國朝的編戶,紛紛投之門下,這同投之世家,并無兩樣,近年來,佛事大熾,臣雖至愚,必知今上不惑于佛,做此以祈福祥而已,所以臣有一言進諫,還望圣裁。”成去非忽起身離席,額手行大禮道: “臣請今上待勘檢之后,圣心甄別,是否宜行滅佛之舉。” 英奴陰郁地望著眼前之人,心中驚悸至極,此人就真的不畏鬼神,不畏神佛?滅佛這種混賬言語,言說間臉不紅心不跳,大約類之于當日司馬門前的手起刀落?風雨波瀾,他的一顆心到底拿何抵擋? “今日之語,成卿可思量清楚了?”英奴問道。 “言與不言,在于臣,行與不行,在于今上,國朝是今上的,亦是黎庶的,而國朝的命脈——府庫,卻一直實實在在難為著今上,西北外患未平,州郡內憂尚繁,如此內外夾擊,天子之財不入府庫,天子之民不納戶籍,臣敢問,今上是在猶豫么?倘是,那么,今上在如此困境之下,又在猶豫什么?”成去非依舊平靜似水,緩緩抬首,他的目光中似乎只是柔和的不解,但他分明又是如此篤信,他的君父,眼前的天子,會兩相權衡利害,既然拿此作態來轉移人心之注意的目的已達,眾口可以爍金,積毀可以銷骨,活人的功績,死人的功績,皆可被掩埋,那么,天子實在沒什么可再猶豫的。 而成去非不可怨,不可恨,不可寒心,他要裝作一切不知,無論是來自于至高的君父,無論是來自于同根的世家,無論是來自于不怕事多只怕無事的一切閑雜人等。任何人的居心叵測,他唯一要做的,便是不聞不看不思不憂,攬轡澄清,浪蕩乾坤,才是烏衣巷大公子的天命所在。 “容朕再想一想。”英奴亦在細細思量他的臣子,他無從判斷,在這一事上,成去非從中獲利為何?他自然是想不明白的。 “那就請今上先下勘檢的敕旨,”成去非道,一字一頓重申,“爭天下者,必先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