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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昏聵,釀出禍端,還望大將軍裁斷。” 成去非默默點頭,深深望向眾人:“諸位一定清楚,我是從何而來,并州也曾物阜民安,那里同樣有我百姓無數,眼下卻是白骨露野,流血浮丘,王師會凱旋,將士們會回朝受賞,然而留給并州百姓的不過滿目瘡痍耳,諸位大都乃土生土長徐州人,斷不至于忍心拖黎民入修羅地獄,無故引風塵之變。” 他并非全然只為這技巧性的辭令,這其間,亦不乏真情實意,雖然于這充滿無數算計、野心、屠戮的世界之中,真情實意有時看上去非但了無用處,更會顯存此情意之人的天真可笑。然而這世間事,亦并非全然如此,成去非輕輕一嘆: “薤送哀聲事已空,蔡大人雖不在,諸位就不替徐州著想半分嗎?倘諸位真的不肯改變心意,那么中樞也只有伐罪吊民了。” “大將軍!”長史已出列跪倒,“我徐州乃天子之土,我徐州百姓乃天子之民,絕不敢輕動干戈,還望大將軍明鑒。” 那少年人隨之跟著跪了下去,其余人等也紛紛跪倒,成去非再度走向那被封口的裨將,冷冷道:“汝今日可識得兵不血刃?” 隨即向左右下令道:“將罪臣押解入京!”說罷看了看蔡元同長史,“我回京后自當向天子稟明實情,還望諸位仍各自努力,經營好徐州,將蔡大人余澤惠及百代。” 兩日后,征北大將軍不費一兵一卒平徐州將起未起一場風暴的消息已達建康,而也正是這兩日間,并州亦傳來振奮人心的捷報,劉野彘的書函遞到成去非手上時,他正欲啟程離開北徐州。 借著如豆燈火,成去非在思量好措辭之后,很快回好書信,命人仍送回并州去。眾將士在得知他們無需重返并州,心底既快慰又失落,快慰者終當榮歸故里,失落者不能與同袍再灑熱血。 敕使于初五抵赴徐州,其時成去非一行人已被蔡元等文武官員送出外城,天子的敕令中并未催其趕路,只道征北大將軍帶大軍開拔不必急于一時,既已得勝績,不忍大將軍及眾將士再日夜兼程疲于趕路,路上可適當于驛站休息補給。眾人雖接了敕令謝恩,卻也沒有就此放緩了腳步,依舊人不落鐙,馬不下鞍,直到進入揚州境內,成去非才決定略作停歇,順便等一等司其先行帶回的一部。而成去非在行路其間已給天子上表奏清事實:平徐州之際,大軍尚未全到,既解了徐州之危,那后續的部眾便留在并州繼續殺敵。而即便全勝之后,天子仍需下敕書命一部留守駐扎,新的并州刺史人選也當及時走馬上任,主持恢復生產,安撫百姓之事。如此林林總總,事無巨細,皆考慮周全,而大將軍的如此權變,則同樣不能讓人挑出毛病。 一水迢迢,別來無恙。 秀麗的揚州,熟悉的故土,翹首的父母妻兒,在將士們踏上這片土地時,心境到底絕非前日可比,中元節已過,河燈上的心愿,有人成真,有人落空,即便王師凱旋,而總有江左兒郎永遠長眠于邊塞那片陌生的土地之上,再也不得見老父慈母,再也不得見嬌妻稚子,眾人于唏噓中慶幸,于感慨中悲嘆。 眼前,菱藕初肥,水邊人家,皆撐小舟,入湖取之,待到夕陽西下,無不鮮物滿載,間雜魚蝦,成去非則仍立于馬上,立于岸邊,默然想道,大約他的理想,也就是此間情狀了,腦中想象著這些小民晚歸茅舍,煮酒燈前,而頭頂則是殘月如鉤,銀河倒泄,歡笑聲自人間而出,國朝子民,當如此生活,當如此愜意。至于荒草連天,秋原馬肥,蒼涼落照中的并州大地,百姓當如何盼得下一年春始,稼穡如常,歡笑如常,則任重而道遠,成去非極目遠眺時,眉頭不覺又蹙到了一處。 蒼茫四顧,誰是解人? 在離建康所剩不足百里時,路上遇大雨,前后皆無驛站,遂只能就近往這片最出名的東林寺借住,成去非命敕使先行入京稟奏天子,部下則同寺院主持商議妥當,人馬皆于此處歇腳。 成去非本擔憂寺院是否能承受供養他這五百多人飲食,卻見來往僧尼不斷,多為年輕力壯男子,等到用飯之時,寺院早將一切就緒,為首的僧人過來招呼眾人,眾人訝異寺院行事之快,紛紛稱贊起來,因是在佛法重地,人似也更得幾分莊重。成去非草草用畢,外頭雨勢已小了許多,他是第一回來這聞名遐邇的東林寺,先要了把油紙傘,天色雖昏黃黯淡,卻大致還能看的清寺院規格布置,遂獨自一人徘徊起來。 東林寺乃皇族捐建,亦不乏世家支持,成去非這才想起,這其間,亦是有殿下之功的,不由一哂。正巧路過一小沙彌,十六七歲模樣,頗為清秀文靜,成去非喊住了他: “勞煩為我解說解說這東林寺浮圖。” 七級浮屠,立于中央,高有三百余尺,確實壯觀,小沙彌知他是今日貴客,遂帶笑上前,先施禮,方道: “我寺浮圖有七級,建康城里最高的是永寧寺,有九極,不過我東林寺在江左也算數一數二了。施主您看,這角角皆懸金鐸,合上下有一百二十余鐸;浮圖有四面,面有三戶六窗,戶皆朱漆,扉上有五行金釘,合有五千四百枚。倘是有風,寶鐸和鳴,就是這數十里人家皆可聽聞,”說著把成去非往佛殿方向引去,“這殿中則有金像,繡珠像,織成像,還請施主參拜。” 成去非仰面瞧上幾眼,寶相莊嚴,金光閃閃,他只略一駐足,便繼續問:“我看東林寺規模不小,僧房樓觀大致有多少間?” 小沙彌面上露出一抹自得之色,指著四下道:“大約七百余間,僅次于永寧寺的一千間。” “東林寺僧人似乎也不在少數,又有多少人?”成去非正問著,果真一陣風過,聽得那金鐸叮當作響,雖在雨中,亦格外清脆。 “約有兩千余人,我寺雖比不上永寧寺人數眾多,可印經部數,卻是江左之首,江左共印經二百余部,我寺便占了將近一半之多。” 那小沙彌還欲領成去非去觀經典,成去非婉拒道謝,抬腳出了佛殿,反而拾級而上浮圖塔,于高處站定,涼風習習,裹挾著濕意,多少樓臺就在這煙雨蒙蒙之中若隱若現,正兀自沉思,底下一陣sao動,原是幾名僧人說笑間竟打鬧起來,這幾人面上并無多少恭謹之色,反倒略顯輕浮,只聽一人走上前來道: “有幾位貴婦人冒雨前來禮佛,快請過去!” 成去非目送這一行人遠去,在塔上停有一兩刻鐘,方走下塔來,此時天色徹底暗了下來,他一時竟難能辨清回去的方向,順著廊廡越往深處走,似乎越是不對,等看清眼前原是一處佛堂時,正欲折身,卻隱約聽見仿佛人語一般的聲響,略一傾聽,竟摻雜著女子的嬌笑,他悄無聲息地近了幾步,抬首便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