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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成去非俯身再度見禮,回身的剎那,不由闔目,再睜眼時,心底早已涼透,他知道身后是大司徒相送的目光,是無數人相送的目光,而前頭仍是煙夜,他要往煙夜里行走,孤身一人,不能回頭,亦無回頭之路。 府前忽有一線燈火,虞歸塵挑燈而立,見他出來,兩人碰了碰目光,皆無話可說,成去非接過他手中長燈,低語道:“我回去了。” 虞歸塵見他步履忽稍有不穩,上前一步問:“你醉酒了?” 成去非回眸一笑:“許久不太飲酒之故,你家的酒又沖,告辭。” 這股酒氣,在福伯開府門的剎那便聞到了,自是十分驚訝,可成去非面上卻并無多少異樣,福伯猶疑看著他:“大公子今日飲了不少酒?老奴讓人去備解酒湯?” “我沒醉。”成去非擺擺手,徑直朝浴房走去,福伯放心不下,跟在后頭,見他步履還算穩健,亦知他不是輕易讓自己醉倒的人,便稍稍放下心來。 第145章 江左律學本深受玄學影響,學派淵源主要繼承于老莊, 此外還上承法家、名家。張氏張斐以作基礎, “理直”為準則, 推崇“禮樂崇于上,刑法閑于下”,力求有罪必罰,罪刑相當,攜一眾精通律法之士修律, 理念已十分清晰。 成去非曾仔細研讀過張斐所注, 較之前代,各項條文變繁蕪為簡約, 是一大進步, 但仍相當依賴經學,未脫其窠臼。他一手興建律學館,并設律學博士,便是希望穆涯能夠更進一步,注釋刑法,更多落在實處。 不過此事非朝夕能定, 這一切所圖亦不過是對的一個補充完善。官倉一案并不難定性, 廷尉署卷宗都已上呈天子, 本無需吏部再來協議如何定罪,倘無其他牽涉,按律定刑而已,但恰因關聯甚多, 吏部同廷尉署兩邊都清楚,此案不入議,便意味著不僅要誅殺大批人,朝堂上一半官員也要受其株連。這其中,既有成去甫、韋少連這樣的大姓直系,也有偏房旁系血親,一眾人物,大體說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雖說“八議”最終由天子裁決到底是否能入議,但廟堂悠悠眾口,各人懷著怎樣的心思,要如何算計,又要如何唇槍舌劍,也只有當事人自己清楚了。 既有“八議”,那么事情就不再是鐵板一塊,果真,初七朝會上,天子話頭一起,一眾人馬紛紛跳將出來。一言一語,或說貪墨自該嚴辦;或說世家子弟向來驕蹇不法,朝政崩壞,綱紀廢弛;或說本朝立國以來,未曾見今日貪墨之巨,實不宜恕;總之一語,此案罪不勝誅,請天子法不阿貴,法不避親,悖道行亂,自當明正典刑。 話音剛落,英奴尚且無暇表態,又有幾人持笏而出,道合該就事論事,不應扯旁枝末節,無關宏旨的前事。隨之提及“八議”之制,終點到正題,“八議入律”既是祖皇帝所定,正所謂祖宗之法不可變,中領軍固一時昏聵,然鐘山事變清君側立有奇功,在議功之列,且因值宿禁軍,干力有為,日夜不辭,在議勤議能之列;又云韋公勛參微管,宜囿及后嗣,大德者新喪,天子倘重處韋少連,不合宜也,當寬其一線;至于其他子弟,或有祖輩蔭余,或有同皇室姻親之由,林林總總,引經據典,總未出八議的范疇。 這邊被駁倒的幾人眼見一場大案由此避重就輕,自然不甘心,仍想據理力爭,顧未明本久不作聲,只覺這群人趁此上躥下跳實在可惡得很,遂冷眼睨道:“位卑言高,可不是國朝慣例。” 一下拿住這些官職在下的七寸,幾人隨即漲紅了臉,殿上登時陷入難言的沉寂,眾人只得把目光投向天子,大司徒忽離席免冠頓首道: “臣等伏惟陛下裁決,不敢妄議。” 英奴見他做出這等行徑,連冠都卸了,冷眼相望有時,才道: “大司徒是三公,有什么妄議不妄議的。” 虞仲素聞言仍只垂首:“今上這么說,臣等更無地自容。” 橫豎就兩句搪塞之辭,這半日,殿上吵得人心煩意亂,英奴早料到會是這樣,默默收回目光,看了成去非一眼: “尚書令怎么說?” 成去非略一躬身,答道:“今雖有國法之名,卻無授行之實,何異兔絲燕麥、南箕北斗?侵吞國糧至此,聞所未聞,即便八議有例,也萬不可用在國本上頭,請今上……” “尚書令大人,”顧未明悠然出列打斷他,“難道方才幾位大人所言為虛?八議正是祖皇帝天恩所在,今上素懷仁慈之心,就是平民百姓,不屑子犯錯,做父親的尚不能趕盡殺絕,你這是要逼君父違背祖制,讓君父背枉殺臣下的罪名!尚書令此舉,倒能博得直名,”說著轉向英奴,頓首道:“此案臣工們有罪,可罪不致誅,今上倘真按來,怕是朝堂都要空了,臣相信,這也絕不是今上想要看到的局面,還望今上慎重將其入議。” “卷宗上亦有卿的姓名,卿有何顏面還在這大呼小叫?”英奴冷笑看著他,“卿現在算來也是待罪之身,朕確實懷仁慈之心,倘不是,卿還能在這舌燦蓮花?” “今上這話,臣不敢認同,且不說言者無罪,明明白白有一條,叫法不責眾,今上當給臣工們一個改過自新戴罪立功的機會,臣有罪……”顧未明未及說完,那旁顧勉低斥一聲: “逆子!”說罷跪地叩首道:“臣教子無方,做出逆鱗之舉,還請今上降罪!” “逆子昨夜醉酒,今日來上朝,已觸犯朝廷法令,此刻狂悖亂語,請今上遣人將他先扠出去!”顧勉連忙又補充道,上頭英奴早氣得心底亂顫,剛給侍衛打了個手勢,就見顧未明朝自己深深一揖,竟振袖去了。 此舉自然又讓眾人看得瞠目結舌,英奴一口牙都要咬碎,只能拼死克制,火發一次足矣,此刻環視一圈眾臣,見中書令欲言又止的樣子,便揮手道: “再議!退朝!” 待眾臣散盡,近侍按天子的意思,方將中書令張蘊引至了西堂中。英奴怒火未消,連衣裳也沒工夫換,仍是上朝的正服,張蘊進來時,捕捉到天子的無名業火就燒在眼前,見禮后,勸道: “今上息怒,龍體為重。” “朕早聽他大名,今日見他公然挑釁尚書令,才知傳言不假,居然還敢要挾朕!”英奴本欲拍案,忍了忍,化作嘴角止不住的冷笑。 腦中卻也疑惑,以成去非的性子是如何忍到今日的?轉念一想,不由想到鐘山一事上,知他定有忍無可忍的那一日,自然要尋個好時機,一擊必中,眼下,顧未明如何放蕩不守禮法,又或者私盜公糧,因有眾多同犯在,他自己是四姓子弟,無論如何,殺頭的罪落不下來。不過,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