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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令尚且不急,英奴心頭那叢火,便消去不少,可一想到朝堂之上吵翻了天,硬生生把一場牽涉國本的大案要變成一出鬧劇,成了辯論到底要不要入八議的口舌之爭,哪怕網羅罪名再嚴密,最終成獄還是過不去“八議”這道坎,想到此,那叢火便又旺了幾分。 “今上,這正如尚書令的意思,”張蘊順勢言及此,“國朝綱紀敗壞,朝廷養了一堆巨蠹,是該好好整治一番了?!?/br> 英奴抬眼望著他:“張卿覺得尚書令話里的意思,是要殺人見血嗎?” 張蘊心底嘆氣,天子前日之怒,多少有些沉不住氣,雖圖一時快慰,但終究有些過了,眼下又問的直接,遂搖首道:“尚書令當也清楚此案一出,八議勢在必行,可廷尉仍把此案查得透底,為的便是好借此穩固國本,今上可還記得前一陣,度支尚書上表中所奏糧食轉運時的弊端以及所提改良的策略?” 英奴點點頭,卻不接著這個話,反倒問一句:“張卿也覺得廷尉是尚書令私人嗎?” 張蘊一怔,隨即道:“臣并無此意,方才是臣失言。” “朕無心一問,張卿不必放在心上,”英奴輕輕一笑,“朕一直拿尚書令當國士,廷尉能查出這個案子,其實眾人心知肚明,后頭自然是尚書令撐著,否則小小的廷尉監,能查到韋家頭上,能查到中領軍頭上?尚書令是有國無家之人,即便廷尉是他私人,那也是因公而私,朕不怪他,他這是替朕的江山社稷,替朕的天下蒼生著想?!?/br> 天子風輕云凈的一番話,張蘊卻難辨圣心,只能應聲。 “你說到顧尚書的折子,張卿幾位不是一一落印允了嗎?那幾樣提議好啊,難為臺閣事事想的周全,事事落在實處,倘執行有力,給人鉆的空子怕也就沒了。”英奴說到此,察覺微微跑題,遂道,“張卿說,官倉的案子,到底該如何懲治?” “今上可曾想過,為何廷尉一定要把中領軍查出來?”張蘊娓娓道,終接上方才的意思,“今上只要嚴懲了中領軍,后頭的自然也就好辦了?!?/br> 一語點醒天子,只是英奴仍猶疑:“朕怕是殺不得中領軍??!” 鐘山一事,歷歷在目,方才堂上所言的確在理,以成去甫的資歷功勛,大可入議幾項,想必大司徒那些人亦不能輕易讓中領軍因此身受極刑,他們清楚得很,倘中領軍都難逃一死,更遑論其他人? 那么,尚書令呢?英奴自然也不信他真能背得起大義滅親這個虛名,正如此想著,張蘊又道:“今上萬不可存此念,臣的意思是,重辦了中領軍,其余人等自然也就好辦了,中領軍是今上整頓綱紀的著眼點,此番懲處過后,臣想,綱紀定會為之一清,又兼臺閣拿出了可施的良策,國本可固也?!?/br> 英奴這才真正明白張蘊的意思,思量良久,方笑問:“張卿是否和尚書令談論過官倉一案?” “一切逃不過圣心所鑒,”張蘊俯首道,“當日東堂之上,此案引今上雷霆之怒,臣等既慚且憂,遂閑話幾句。” “看來張卿這番話的意思,跟尚書令所想相差無幾了。”英奴見張蘊神色又微微一變,擺手道:“朕心里有數了,張卿先回吧!” 就在君臣差不多把話說盡,張蘊自宮中出來時,君臣之間此番談話間總繞不開的尚書令業已回到家中。 福伯見成去非下車,忙迎上去道:“方才東府長公子的夫人來了,見等不來您,便留下一句話走了,原話是,骨rou至親,伯淵不能太狠心了。” 他口中所言的夫人,正是成去非的堂嫂,成去非大略也能猜出嫂嫂前來何意,定是怕此事要了中領軍性命,遂吩咐福伯:“找人去東府告訴夫人,事不至此,勿念。” 倒是言簡意賅,十分好記,福伯應聲而去,成去非腦中把今日朝堂之上情形又過一遍,佇立半晌,才提步去了書房,走到書案前,抽出張便箋,援筆寫了張字條,喊來家仆: “給廷尉署吳大人送去。” 成府的家仆做事向來利索有實效,不多時,家仆已從廷尉署折回復命:“大公子,吳大人回了兩字,不曾?!?/br> 成去非頷首,目光虛望著前方,端坐許久,直到杳娘給他送來花糕菊花酒茱萸等物,才想起明日就是重陽,一邊杳娘笑問: “大公子,茱萸給裝起來?” 見他點頭,杳娘便往內室走,一眼瞧見那置于榻上的佩囊并不是自己往日所做,看著眼熟,忽想起來是怎么回事,無聲一笑,把茱萸裝到佩囊里,順帶拿了出來: “大公子戴上罷,明日就要過節了?!?/br> 第146章 成去非瞥一眼不置可否,起身去換了常服, 杳娘見他腳著胡靴, 知道他這是要出門, 一面把佩囊給他系在腰上,一面道: “明日登高,大公子可要去了?” “再說吧,”成去非伸展著手臂任由她擺弄,扭頭朝外高聲喚道:“趙器, 備馬!” 海災過后的重建, 天子應允就按著以工代賑的路子來,河道溝渠的疏通, 成去非命尚書郎李濤親自去督工發放錢糧, 為的就是怕有人趁此侵吞糧廩,徇私舞弊。糧倉一案尚未有定論,然而眼下最要緊的卻是賑災撫民,府庫已然到了貪墨不起的田地,成去非本想親自督工,然臺閣政事缺他不可, 實在分身乏術, 只有在下朝或無朝會之際, 才能得以前來。 石頭城的東南、南、西三個方向的外圍皆與淮水緊鄰,城東的護城河則本身就是淮水支流,而大江的入??谡且螂x石頭城太近,才導致海水倒灌, 引得淮河泛濫,此次海災,從石頭城至青溪間的二十四浮航,亦遭毀壞。尤其是四大航之首的朱雀航,成去非不禁駐足停留,朝四下看去,赤足的捕魚人正在撒網,岸邊十幾個健碩的漢子接過一具具竹籮,里面裝滿了活蹦亂跳的青殼蝦,等蝦子倒入木桶中,就由漢子們挑起踏著青石板路往上走來。 等看見李濤時,不等上前,成去非忽發現一熟悉身影就在不遠處,正是著都水臺官服的史青,他手中持一沓圖紙,身邊圍著幾個老農模樣的人物,一行人交流正盛。 言談間,史青抬目四看,正巧迎上成去非投來的目光,面上微微一怔,頓了有頃,還是抽身前來見禮:“尚書令大人?!?/br> 成去非略略點頭,自當日史青接受官服趨拜天子,很快便走馬上任,前后不過幾日的時間,也實在因災情緊急,石頭城附近積水不退,等入冬結冰更為棘手。諸事繁雜,有司必須想辦法著手解決這一個個近在眼前的難題。 兩人再無他話可說,史青既決定食君之祿,自要為君分憂,自上任當日,便沒在府衙呆過一天,一整日皆在外奔波,治水必躬親,往來荒村野水,幾日的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