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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琬寧睡的這間燭火吹滅了,正欲折身出去,忽聽身后一陣動靜,琬寧一個挺身坐了起來,幽幽啜泣著:“別走,我害怕……” 視線里忽就暗下來,她雖神志迷糊著,可心底的恐懼卻一點不曾遲鈍,待成去非剛一近身,便撲入了他懷間,口中不住喃喃:“你不要走……” 他是一株喬松,她便只是一莖青蘿,此生一息尚存,也要攀緣著他,托身于他,成去非被她箍得緊,空著的那只手終緩緩落在她滿頭的青絲上,一下下摩挲著:“是我有虧于你,這回且慣著你?!?/br> 順手把燭臺放床頭小幾上,讓她重新躺好,方道:“我就在這守著你,歇息吧?!?/br> 琬寧此刻只覺身子輕得很,仿佛置于云端,懶懶的,倦倦的,眼底認得是他,便不肯睡,伏在枕上,唇角漾著淺淺的笑:“我想聽您說話?!?/br> 她這模樣頗顯笨拙,一點都不伶俐,不像是醉酒,反倒是像在怯怯試探著他,成去非嘴角微微一勾,淡淡看著她:“你想聽我說什么?” “嗯……”琬寧腦中游云般飄著,長長吟了片刻,“就說,就說……” 彼時他所言“今日是我母親的祭日”,孤單一句,前后無依,此刻被琬寧重拾于心,自己雖不清不楚地暈眩著,卻莫名心悲,眼中不覺爬上一絲愁態: “您是不是也很想念母親?” 成去非聞言心下并無多少觸動,當日不過一時之念,觸景傷情,偶一為之,算不得什么事,再看她的神情,竟真的疑心她是真醉還是假醉了,便道:“既無平生歡,自難悲不能寐,不像阮姑娘,無事也一身愁,傷春思人追遠,末了,還要喝得爛醉,不是么?” 這些話仍是尋常淡漠語氣,她聽了,只是睜著眼看他,成去非也望向她,眼前一團柔潤的光,照得人心也跟著微微一暖。 “這世間的風樹之悲,皋魚之痛,豈會不一樣呢?”她略一遲疑,還是說了,目中似泛著點點星光,碎在一片銀河之間。 成去非這回則徹底冷了臉:“怎么,你想知道我的私事?” 言罷覺得自己未免有些嚴厲了,遂又收了收:“人死如燈滅,親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還要怎樣呢?” “我看你倒不像醉酒,還清楚得很,不如就來說說倫理綱常,”他截住她這個很容易就開枝散葉的話頭,轉而問道:“你祖父是大儒,你自幼耳濡目染,又有解經的本事,可否為我說‘孝’?” 琬寧虛虛應了一聲,聽他繼續道:“倘一人的繼母虐待他,害他,那么喪禮之上,他到底是否要盡禮呢?” “里說,父義,母慈,兄友,弟恭,子孝,可見母慈在前,子孝在后……”琬寧努力回應著他,腦中并不太能記起太多,卻仍強打著精神,嘴巴似乎都已不是自己的了,便又開始胡言亂語起來,“我要去放河燈……” 成去非本正欲夸贊她通權變,真正通曉圣人之意,不想忽來了這么一句,只得嘆息道:“我答應你,下一年的上元節,我帶你去放河燈。” 心底卻想,人果真不能輕易欠他人什么,還起來仿佛無窮無盡了一樣……燭火嗤嗤燃著,他見她鼻息漸穩,終沉沉睡去,便閉目揉了揉眉心,確定她熟睡,方悄然起身,端起燭臺無聲去了。 第104章 琬寧醒來時, 已是午后時分,日光落在鱗次櫛比的青瓦上,外頭仍飛著柳綿,她勉強起了身, 披了衣裳便坐到窗子下,太陽xue仍是微微疼著, 只見園子里一□□燕, 忽高忽低,來去甚捷, 她的目光便隨著那燕子起起落落, 直到再也消失不見, 面上便一副落落寡歡的模樣,不知這燕子是不是去年的燕子, 明年今日它們又在何處呢? 春日已遠,四處繚繞著風聲鳥語,琬寧又念及煙雨的事,不覺煩悶無緒, 呆呆托著腮,腦中忽靈光一現, 就想往那月門打量打量去。 一只腳還留在門檻里,迎上四兒端著盥洗的東西進來, 她忙又收回了步子。四兒見她起了身,遂笑問:“姑娘先來洗漱,這連早飯都沒用, 餓了吧?” 琬寧輕應一聲,昨日之事竟半點也不記得了,只知道一杯梨花春入嘴,初覺味道鮮美,但四肢百骸很快都跟著變了味兒,再醒來,自己已經在床上躺著了。 “我昨日,有沒有為難你?”她一壁輕輕撥著水,一壁聯想昔日見兄長醉酒的模樣,玉山將傾般,可女子醉酒終究是很失態的一件事,琬寧一語未了,臉面便先紅了,她這模樣,倒真好看,眼波流轉間皆是情意,莫說是男人,四兒心底嘆氣,就是自己同為女子,都覺得挪不開眼。 “賀姑娘,奴婢說句僭越的話,您低眉的樣子真美,跟前一陣園子里打的花骨朵似的,要開不開的,看的人又喜歡又心急。奴婢嘴笨,不知該怎么比劃,您別往心里去。”四兒忍不住贊著她,早忘了她問的前話,等幫她盥洗好,便引著她坐到銅鏡前,拿過了梳子,替她散了發,一下下輕輕梳著: “您這一把頭發也好,軟,亮,摸起來緞子似的,給您梳頭手底都舒坦?!?/br> 琬寧被她說的面上越發熾熱,四兒透過銅鏡看她,心底只暗嘆賀姑娘這兩年不光身量高了,眉眼也愈加長開了,水盈盈的,只是那股子嬌怯始終不褪,自是風流婀娜,病美人似的,倒是大公子怎么就舍得對這么一個人兒下手?好在昨晚倒和氣,怕也是知道疼惜美人了?四兒被這念頭引得嘴角不覺溢出了笑,難得的是,大公子竟未現半點不悅,反倒有心陪護,真讓人開眼,這般想著,便道: “姑娘可知道昨晚,是誰守在您身畔的么?” 琬寧稍稍抬眸,自鏡中同四兒對上目光,心底沒由來一慌,攥住了那胭脂盒子,顫聲問:“我是不是給你們添麻煩了?下回我再也……” 眼見她要想歪,是自責語氣,四兒忙截住了:“不,沒給奴婢添麻煩,”說著轉念換了句委婉的,“怕就是麻煩大公子了?!?/br> 這話聽得她兀自一個激靈,半晌只緊抿著唇不說話,四兒當她只是害羞,解釋道: “昨晚大公子遣人來尋姑娘,說有事請教,姑娘哪里能過去,奴婢本想給擋過去,到底是沒能騙過大公子,不過這回大公子氣順,一直照看姑娘睡下,才讓奴婢過來。” 日影順著窗格照進來,映在她白壁一般的手背上,四兒俯下身替她端了端相,似是對這個發髻格外滿意,這才拿了眉筆替她輕輕描畫起來。 “姑娘,你怎么了?”四兒終發覺出她的不對,好半日都沒聲音,琬寧本神思物外,被她這么一句低喚驚醒過來,便應了一聲,心底亂亂的,又聽四兒忽道了一句: “姑娘,我們大公子心里有你?!?/br> 琬寧心口震得發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