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罵街,什么君臣之禮,什么寡義廉恥,全都顧不上了! 著作郎聽得瞠目結舌,頭上不覺沁出了細汗,也顧不上擦拭,手底卻遲遲不敢落筆,誰人敢記?便是這上下千年的史官,怕也不曾親睹如此荒唐的場面! “今上!請恕臣方才失言,臣自當領罰!不過,韓伊他這是大逆!這才是其心可誅!此言此語讓大將軍無立足之地也!又公然離間天家骨rou,已是罪責昭昭,天人共賭!罪不可赦!”長史似乎想起來上頭還坐著皇帝,卻字字咬得清楚,有如切金斷玉: “若容此人活著,天家便要淪為普天下的笑柄!” 這世上最可恨得便是這種道德之辭了!英奴一陣目眩,等堪堪回過神,好不易才尋到中書令張蘊的身影,看那張全然回避的臉,一顆心便直往下掉,他忍了忍,目光游移一遍,竟找不出一個合適的人來接一接話!做皇帝做到這個份上,恐怕再也沒有什么時刻能比得上此刻,叫他明白:何謂孤家寡人! “今上,”成去非眼見韓伊鼻翼翕動,知道他這是要豁出命去,手持笏板疾步出了列,卻岔開方才的話: “帝王昌盛莫過于唐虞,您當之無愧,忠臣功高莫過于伊尹周公,而大將軍可與之相比,” 這番套話自成去非口中而出,其震撼人心處并不亞于方才那一番唇槍劍雨!英奴嘴角扯了扯,知道后續必有轉折,便沉心聽他繼續道: “德行茂盛者官位高貴,功勞卓越者賞賜豐厚,大將軍既有先帝賞賜的尊位,又有忠君事功,就應享有九錫的特殊恩寵?!?/br> 他不疾不徐,語氣和緩地說完這些,并不理會他人目光,只淡漠看了一眼韓伊,方道: “中書舍人怕是得了失心瘋,遂致胡言亂語,今上不應同癲狂之人計較,以免有失圣名,誠如長史大人所言,清流不過要的是好名聲,他如果真死了,正中其下懷,可天下人卻會以為這是今上無容人之德。所以,臣以為,越是這樣,今上越不該順著他?!?/br> 這倒真是四兩撥千斤了! 英奴極力維持著面上表情,成去非這是給韓伊解了圍,可他竟也支持大將軍封九錫,那些官話,哪里像他平日風格?真有些匪夷所思了,難不成是緩兵之計?緩的哪門子兵?下一步又有何計? 天子一言既出,便斷無更改的道理,成去非到底是如何籌劃的?英奴無暇細想,便順著他的話,悠悠道: “成尚書所言不假,朕若跟瘋癲之人計較,那才是淪為普天下的笑柄,大將軍以為呢?” 說著很自然地望向大將軍,不想不等大將軍開口,那邊韓伊忽連連跺腳,指著成去非罵道: “成伯淵!枉我韓伊高看了你!不想你竟也是這般助紂為虐的之人!我用不著你虛與委蛇半道相救!” 聽得眾人又是一陣不堪,這韓伊簡直不可理喻!非得一頭撞死南墻不可呀!眾人皆暗自打量著成去非,大公子果真好雅量,面無異樣,似乎分毫不放心上。 只見韓伊越說越激動,竟兀自扯了冠帶往地上一擲,撲通一聲跪了下來,熱淚滾滾望向英奴: “今上萬不可聽他人之言,大將軍絕不可受九錫之禮!臣知道,這滿朝的文武,都跟看傻子似的看臣,臣不在乎!當日,臣的老師蒙受不白之冤,有人勸臣勿要出頭,白白受牽連,臣那時昏了頭,竟不曾維護老師清白,如今,臣再也不能做那沒骨氣的縮頭烏龜,眼見著大將軍步步為營,只剩易鼎禪位!臣雖出身鄙陋,卻也深知食君之祿,為君分憂,臣人微言輕,做不了什么,但這話還是能說的!” 英奴怔怔瞧著底下韓伊淚涕并下,仿佛平生第一次明曉何為真正的肺腑之言,而這些話,他曾日思夜想,盼著也有那么一日,誰也給他些告慰,不曾想,這些話,不過出于一個小小的寒門之口。 一時心底熱流亂竄,英奴不覺間向前傾著身子,似要把那些話刻進身體了一般。 忽然,韓伊又提高了聲調:“臣今日說了這番話,便再也沒想著活著走出這太極殿,縱使臣改變不了什么,可臣不悔!臣子當履行的義,臣已行過,只盼,”他嗚咽不止,目光卻仍如雷般閃爍堅定: “只盼今上勵精圖治,終成一代明主!” 英奴胸臆中的酸甜苦辣一并泛了起來,沖得喉嚨難受,眼眶發熱,一時不能自持??邶X間似乎亦有萬千言語要說,他便也能體會一次何為君臣推心置腹,可最終還是斷于唇畔—— 他眼下什么都做不了,無力感瞬間讓他清醒,他唯有和那些沉默的臣子一樣,繼續沉默罷了。 “韓大人原來是要死諫,”成去非紋絲不亂,面無表情瞥他一眼,手臂微微一揚,指著大殿漆柱:“韓大人一頭撞過去,便可成全了自己,可置今上于何地?” 尾音罕有的凌厲,韓伊聽得有些迷惑,怔怔望著成去非,成去非別過臉不再看他,只看著英奴,躬身道: “今上,韓大人果真是得了失心瘋,該拖出去廷杖,不能讓他再這么胡言亂語下去,有污圣聽!” 英奴即刻會意,面上登時露出幾分震怒,打了個手勢:“來??!二十廷杖!” 語音剛落,便有提刑太監過來拉扯,剛架起韓伊,就見長史已閃身攔了一道。 第35章 “長史意欲何為?”成去非根本不等他開口,只立在原處,一眼望過去,長史分明感受到那目光中的壓力,明明就是一張無比年輕的臉龐,除非不言,一旦開口,整座大殿便再也沒有誰比此人更奪人眼目的了。 成去非就是要堵他的嘴,知道這會大將軍定不會阻攔,方才自己已態度鮮明,不就是加九錫么?遂其意,順其心,他等的便是大將軍忘乎所以,一個人,越是接近權力的漩渦,越不能把持住自己,一步之遙的距離,便真以為一步就能跨過去。 “一個中書舍人,就讓諸位雞飛狗跳,傳出去,諸位的臉面是小,那么今上呢?韓伊這火挑得容易,你們真逼今上殺他,他萬古流芳,今上又當如何?”成去非說罷嘴角露出一縷虛笑,可那眼睛仍是冷的: “對于不怕死只想要名聲的人來說,命最不值錢,諸位這個道理不會不知曉?!?/br> 語氣老道,姿態雍容,這番話下來,則完全是成若敖的風格,尚書令擅長綿里藏針,句句在理,字字有情,幾句話就堵得人啞口無言,讓人咬碎牙只能落到肚子里去。 大殿之上,前一刻雙方仿佛就要刀刃相見,成去非不咸不淡收個尾,就叫人無話可說。事情到了這個地步,誰都清楚:長史要再不死心,那便是和天子過不去吶! 果然,長史眸中掠過一瞬的不甘,卻也只能斂容退回原位,倒是韓伊,雖被提刑太監押著,目光卻仍如火炬,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