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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成去非那雙宛若冰河破堤的眸子,只覺寒意浸膚。兩人視線相碰,似別有意味,韓伊嘴唇蠕動,到底再也沒開口,他知道,他亦無話可說,該說的都已說完……情不自禁想要再看一眼英奴,身子忽被架起,被兩個提刑太監押去領杖了。 大殿一時肅立無聲,英奴看著那襲身影消失,心底不舍,面上無意露出幾分悵然,群臣看在眼中,卻也知道眼下不是說安慰話的時候。 唯獨成去非留意到方才一幕,提刑太監架韓伊出去時,其中一人看似無意同長史碰了碰目光,照理說,這人本該一直垂首候著旨意,斷無敢抬眼亂看的道理,想到這,心底一緊,而此時英奴已和眾卿商議九錫之禮一事了。 既然有了定論,下一步便是擇良辰吉日,大將軍還在那百般推辭,面上淚痕猶未干涸,一張嘴還是不能得閑。這件事具體事宜,得交由太常寺拿出方案細則,倒無須英奴cao心。 鬧騰這么大半日,英奴實在懶得再和大將軍周旋,甩下一句“大將軍再推辭,是教朕不得安生了!”果真暫且有了效,大將軍只道:“臣不敢叨擾今上!” 英奴還擔憂著那殿外的韓伊,匆匆讓眾人退朝散了,找了個借口獨留成去非:“朕很是掛念太傅,前一陣河朔進貢了上等的高麗參,成尚書順道帶回府上吧!” 等大臣散盡,英奴朝成去非打了個眼色,迫不及待出了太極殿。成去非一路相隨,剛過了蹕道,已有小太監低首碎步跑過來,因步子急,也不曾留意到這兩人,險些撞上去,待看清了,一張臉嚇得慘白,早雙腿一軟跌跪在地,嘴里話不成句,身子兀自顫個不停。 英奴不耐煩地擺了擺手,叫他起身,問道:“廷杖的韓伊呢?” 小太監不敢抬首,身子伏得極低,戰戰兢兢回話:“奴婢正是要去給今上回稟,韓大人死了,已通知他家人來領尸。” 日頭明晃晃地就懸在這偌大的宮殿上頭,英奴眼前卻一煙,好半晌說不出一個字來,成去非蹙眉朝不遠處看了看,果真有個人影在那地上趴著,便近了英奴的身,小聲提醒: “今上,” 說著拿目光引了引,英奴順勢望去,也顧不上天子之禮,疾步奔了過去。 韓伊仍呈大字型趴在冰冷的地面上,只口鼻處淌了大片血,朝服卻沒見血漬,前一刻大殿上風骨錚錚的活人,頃刻間就沒了?英奴不覺往后踉蹌一步,被成去非扶住: “今上,當心圣體!” 英奴面上漫上一層死灰,怔怔看著那地上尸體,忽掙開成去非,往前靠去,緩緩俯下了身子,猶豫探出手去,似乎要查真偽,成去非看出他的意圖,果斷出手制止了: “今上,不用看了……” 兩人就這樣僵持著身子,英奴終緩緩直起了身。 “韓大人怎么就……”他離成去非極近,君臣二人罕有如此近距離的交流,成去非瞧出天子眼中那深不見底的悲涼之態,便微微垂下眼簾,低聲道: “臣知道,今上一定是疑惑二十廷杖怎么就要了韓伊的性命。” 英奴聽得恍惚,目光中露出一絲茫然,看上去竟似稚童。 “廷杖會不會死人,取決于行刑的太監,倘是平常,二十廷杖確實不足以致命,可給韓伊行的是死杖,自然逃不過這一劫。”成去非則蹲了下去,輕輕動了動韓伊的衣裳: “今上,死杖便是如此,從外頭不好看出來,朝服都不曾爛,爛的是五臟六腑,廷杖猛擊在后背腰間,所以鮮血自口鼻出。” 好毒的手段!英奴倏地回神,緊緊盯住成去非:“朕并沒有說要死杖,朕要審行刑的那幾個!” 說罷便去尋方才那小太監身影,果真,小太監還哆哆嗦嗦趴在原地未敢起身,英奴正欲折身,只見成去非慢慢起了身: “不必了,今上!” 英奴身子微微一震,眉心攢起,征詢地望著成去非,腦中卻早已掠過隱隱的不安。 “行刑的太監也不過受人指使。”成去非一語點破,不再多說,只意味深長地看著他。 這話讓人不寒而栗,英奴實在難以想象,殿上他親傳的旨意,不過出了太極殿,便全然換了模樣! 大將軍一手遮天已到如此程度?!政令到底是怎么變的,他卻百思不得其解,正想再問話,腦中忽劃過那兩個提刑太監的身影來,寒意更是涼到骨子里去了! 自己的身邊人吶!怕是自己哪天連死都不知怎么死的?!還不是他皇叔一句話的事? 兩人相視片刻,他從成去非默然的眼神里漸漸讀懂了這其中蹊蹺,眼神忽地暗下去,整個人都頹唐了幾分。 空曠的大殿中只這兩人孤零零立著,不遠處,是尸骨未寒的韓伊。君臣似乎頗有默契,各自沉默,不知過了多久,英奴才微微抬首瞇了瞇眼,朝四下望去: 宮殿宏偉莊重,但即便是天下之大,又有什么是真正屬于他的? 本以為逢場作戲并不難,和大將軍周旋,和百官周旋,無人關心天子,天子自然也無須關心任何人,黎民又和他有何干系? 此刻不同了,他知道有一個人至少還真的在意他,荒唐的是:他剛知道有這么一個人,這個人便永遠地消失了! 無盡的悲哀浪頭一般,不知要把他推向何方,他迎上成去非諱莫如深的目光,這才想起一件要事,遂掩了掩情緒: “太傅身體違和,不知嚴重與否?” 話中并無試探之意,他胸中憋悶,眼下打不起精神來,只是象征性問一句,全無一點心思。 滿朝皆知太傅告病,怕是全天下人也沒有人肯信太傅是真病,都當他托辭不朝,正省得經一場風波。成去非倒不會刻意解釋什么,秉持著順其自然的態度,這種事,越描越煙,他回話也十分簡潔: “家父是偏枯之癥,需要時日調養。” 英奴“哦”了一聲,神思不在狀態,成去非自然看得出,便謝恩躬身退了。 等成去非身影走遠,英奴才有了一絲清明,心底疑云重布,他難以揣測太傅心思,不知這個風口太傅到底如何打算的,但今日朝堂之上,成去非明顯是站他這邊的,好歹出面保了韓伊,至于后續……成去非那句話忽又蹦出來,英奴一時心煩意亂,大步往皇后那里去了。 白日里還是晴空,到了黃昏不知打哪兒飄來幾塊云彩,到晚上便落了雨。連這天氣都變得好似夏日那會多變,英奴本正跟皋蘭下棋,那雨聲時大時小,莫名讓人心緒更亂,皋蘭見他手中棋子遲遲不落,不禁抬首打量他: 眼前人眉眼俱清,唇紅齒白分明少年郎,愛說調侃的話兒。若真做一對平凡夫妻,畫眉低語,耳鬢廝磨,此生無憾。可此時神情,卻暗涌著頹敗,白白教她心疼,她知道自己和他命運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