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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耽美小說 - 1986: 阿富汗往事在線閱讀 - 分卷閱讀6

分卷閱讀6

    為什么來阿富汗?”奧列格不快地說,“這里不是你來的地方。”

尤拉張口欲辯,卻想起自己不久前經歷的浩劫,于是不知從何處開口。他疲倦地望著車窗外,輕輕嘆了一口氣,“的確,是我把戰爭想得太簡單了。”

“……”

尤拉坦白道,“是主編讓我來的。我在國內讀了很多關于這里的報道,所以想來親自看看。我以為……”他深吸了一口氣,“我以為戰爭就像電視里那樣……”

奧列格冷笑,“你該呆在莫斯科的小公寓里寫你的,來這里是送死。”

尤拉煩躁地揉一揉太陽xue,他太清楚奧列格暴躁惡劣的性格,這也是他們后來分手的重要原因之一。他有些自暴自棄地想,也許當初死在那幫襲擊者手里也好過現在被這人看笑話。

“記者站還有多遠?”他岔開話題問。

“不遠了,過幾個街區就到。”

車子在盤根錯節的巷道里游刃有余地穿行,路旁是曬衣服的木架、小攤小販以及嬉鬧的兒童,也有家庭主婦用大的木桶洗衣服或者搭起臨時的灶臺烹飪,細小的炊煙升起,飄來食物的香氣。尤拉這才感到饑餓,他反應過來身體的虛弱和饑餓也有關系。

肚子非常不爭氣地叫了一下,像是貓頭鷹發出一聲古怪的嘀咕。

他捂了捂肚子,特別尷尬,只希望坐在旁邊的人沒有聽到。

這時一只手遞了過來,掌心里有一把糖果,“先吃一點,補一點能量。”

尤拉猶豫著拿了一顆糖,對方十分不耐煩直接將一把糖果全部塞進他的手里,“留著慢慢吃,在這種地方能吃到糖可不容易,你最好期盼著能平安吃到回國的那一天。”

尤拉拆開糖紙,把那顆桃紅色的小石頭扔進嘴里,過分夸張的甜膩滋潤了他的表情。他低頭撥弄著漂亮的糖紙,把糖果塞進口袋,“謝謝。”

車子拐進記者站的小院,尤拉扶著車門挪下了車,奧列格叫住他,“尤拉!”

他招招手,尤拉向他走過來,“怎么了?”

奧列格低著頭打量他,斟酌了一下措辭,才輕輕說,“注意安全,不要輕信任何人。”

尤拉的臉微微發熱,不敢抬頭看,“好。”

奧列格搶過他手里的筆記本,寫了個地址和電話號碼,“有事情就打這個電話找我,無論那幫菜鳥對你吼什么,你朝他們吼過去,知道嗎?”他把本子丟回來。

尤拉點頭,攢著小本子,“好。”

記者在門口叫喚,“尤拉!”

尤拉不知所措地對著擋在身前的高大身軀,訥訥道,“我……該回去了。”

奧列格沉默地讓開,尤拉咬咬牙,跟上了記者的步伐。

記者見他面色憂郁關切地問,“怎么了?腿傷不舒服嗎?”

尤拉搖搖頭,卻抑制不住心里莫名的失落,神色十分黯淡。

唯一讓他覺得安慰的事情是記者站負責人單獨分給了他一個房間,家具俱全,床墊很柔軟。但是沒有洗澡的地方,一個月才能洗一次澡而且沒有熱水。阿富汗嚴重干旱缺水,洗澡是有錢人才能干的事情。

尤拉在書桌的抽屜里找到了一本卡夫卡的集。他取下來坐在沙發上隨手翻閱。第一篇是,這個故事在中學課本里就有,他學這篇課文時,正好是和奧列格在一起的時候。

在尤拉的記憶里,和奧列格短暫而激烈的愛情爆發在中學時期,那時他和奧列格年紀都很小,他在學校的圖書館里借到了一本,中午休息的時候兩個人坐在學校的樓梯間,他給奧列格悄悄念那些詩文一樣美麗的句子。奧列格把書扯開,抓著他的頭發按下腦袋狂熱地親吻;夏天的時候校服是襯衫短褲,上完體育課兩個人躲在廁所里互相手yin,熾熱的甜蜜的氣息彼此交融。15歲的少年沉浸在納斯金卡*美夢一般的愛情里。

(*納斯金卡:陀思妥耶夫斯基短篇的女主角,她日復一日等待著情人的到來,并向“幻想家”男主角傾吐自己的感情和幻想,她的幻想都充滿美感。)

但后來面臨畢業,兩個人志向不同,奧列格最終選擇去列寧格勒的軍校,尤拉考上莫斯科大學。兩人不在同一個地方,感情慢慢就淡了下去,最終分手。

大約人生就是這樣,你遇到一個美好的人,彼此有過一段交往,然后又分開。

尤拉偏著頭慢慢把手上的看完。天色已經有些黯淡,他的目光落在窗外,天空透明度很高,戈壁是一種漂亮的金屬灰色,它磨砂的質感平衡了灰度與亮度,在冷峻的天光下細小的顆粒狀銀斑如星辰閃爍。建筑物與植被的黑色輪廓相互勾套,遠處有一座特別高的清真寺,圓形的屋頂上一根頂針刺破了最后一道余暉,銳利的冷芒灼傷人眼,人間此時別無暖色。

“很美吧?”記者走進來說。

尤拉愣了愣,點頭,“它像個迷人的動物,原始卻又神秘。”

“是的。這就是阿富汗。”記者輕輕嘆息,“我剛來的時候也被這里的美景震撼,它的外表和內在一樣充滿魅力。有時間我可以帶你去這里大街小巷走走,或者去清真寺里看看,這些東方人的文化有很了不起的一面,玄妙而又豐富。”

“你來這里多久了?”

“兩年零四個月又十一天。我是84年的春天來的。”

“為什么會來?”

“我是被坑來的。”記者苦笑,“有一天我看到公告欄里志愿前往前線支援的作家組中有我的名字,但我從來沒有報名過。后來我知道派來的作家都是這樣‘被志愿’到前線來的。”

“就連柯木爾和吉拉也是嗎?”

記者表情詫異地說,“為什么說到他們?”

“我到這里來是因為讀了他們的文章,給我很大的激勵,”尤拉說,“他們現在也在記者站?平時會經常出去嗎?”

記者皺了皺眉,輕輕嘆了一口氣,“不瞞你說,柯木爾在84年就去世了。”

尤拉瞠目結舌,“你說什么?”

“我忘了,這件事是不允許對國內公布的。但是戰地記者和作家的死亡率比國內知道的要高得多得多。這也是為什么他們不斷每年都要派遣新人過來的原因。”記者抬起一只食指放在嘴唇上,“記得要保持緘默,不能說出去,要不然會影響民心。”

“可那些陸續發回來的報道呢?難道是憑空捏造出來的不成?”

“那些都是后來的新人模仿他們的風格代寫的。”

“這……”尤拉很難接受,“這有什么意義!人都死了!卻還要利用他們的名字!”

記者捂著他的嘴巴,“你小聲點!這種事情不要到處宣揚。”

尤拉深呼吸收斂了表情,心里卻沒那么平靜。

“習慣了就好。”記者拍拍他的肩膀,“在這里第一件事是習慣死人。以后你會理解那些士兵為什么脾氣這么暴躁易怒,他們不僅要習慣看著身邊的人死,還要習慣置人于死地,不是一件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