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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了房間,有人在拍著我的肩膀叫我節哀,白色的布蓋了一半,我親自攥著布邊,蓋上了另一半。我撥通了叔叔和姑姑的電話,告知他們老人已離世的消息,又聯系了喪葬公司,護士接了一杯水遞給我,我顫抖著接過來喝了。“您家里還有其他的人么?”“在國外,不太方便,我緩一下,是不是要辦一些手續。”“是的,請您節哀。”我踉蹌著走進了洗手間,用冰涼的水反復搓著臉頰和手背,再出門隨著醫生和護士將爺爺送到停尸房。醫院有一系列的手續,在死亡通知書上確認簽字,開始翻開長長的通訊錄,挑著爺爺最親密的身體也硬朗的朋友告知消息。我忙了一夜,第二天的時候,喪葬公司的人已經來了,我遵循爺爺的遺愿,一切從簡,不辦追悼會。所有的事情都處理妥當,我重新回到家時,才有了些許真實的感覺。張晨在爺爺離開的第一天早晨就打過電話,我看著他的名字,按下了拒接鍵——我不確定我虛弱的神經,是否能抵抗得了他的侵占。爺爺的離開讓我痛苦,但與張晨糾纏在一起,意味著短暫的甜后更多的痛苦。孤獨讓我想念他,過往叫我懼怕他,他是一位明知會上癮的毒,我不想再輕易嘗試與他的勾連。爺爺下葬那天張晨沒有來,倒是委托了吳總過來,送了一份厚實的禮金,我沒推辭,鄭重道了謝。吳總道了一句節哀順變,也十分誠懇。我處理完了后續所有的事,重新回到了工作崗位,才發現局里做出了不小的變動,多出了很多新人。上頭進一步加大了環保的力度,工作任務壓得根本做不完,我回到單位就被領導塞了二十個項目,這還只是一周的量。環保局批了專車,我每天的任務就是去各個公司的現場審核,該關關該停停該整頓整頓,好在之前我從未收過任何賄賂,此刻鐵面無情,倒也沒什么心理上過意不去的。有更多的人試圖賄賂我,購物卡棄之不用,改為更有誘惑力的東西,甚至有上級領導遞條子招呼。我沒有升職的欲`望,也正在失去親人的傷悲之中,就有些破罐子破摔的味道,也不想留什么情面,所有的事全都公事公辦,年底的考評也名列前茅。沒顧忌上頭領導的條子,年底的績效莫名少了大半,工資表做得完美無缺,卡里就是沒錢,管做工資的小姑娘見我就臉紅,我猜她有點尷尬。不過是少些錢,我也不怎么在意,很快打擊報復升了級,凡從我手中過的項目,送上去總會被壓,凡是我希望推行的制度,幾乎都會被批評得一無是處打回來,硬刀子軟刀子輪番齊上,連同事和下屬也明哲保身,適當避開了距離。只是他們做得有些過,不小心踢到了鐵板,張晨名下的甲等環評公司,在全年零出錯的情況下,竟然被取消了環評資格。張晨也一改低調的行事風格,直接通過關系網,向相關人員作出了警告,除了這件事,還有一句:“陳和平是我的人,你們輕著點欺負。”領導笑吟吟地同我八卦,仿佛之前冷落我的人不是她,我也笑著同她說話,誠懇又溫和。我感謝張晨的這句話,盡管那并不是真的。我發覺我找到了我從事這份工作的意義,那就是做一個對得起自己良心的人,盡可能地按規矩辦事。我也不知道我能堅持多久,但總想多堅持一點,這樣的話,故去的爺爺也會覺得欣慰吧。如今孑然一身,了無牽掛,就沒什么可怕的。當天下班的時候,我看到了張晨,他就站在我單位門口,身上穿著身西裝,及肩的長發不知道什么時候剪了,梳著大背頭,露出了光亮的額頭,依舊是好看的。從去年到今年,原來我們已經將近一年沒見過了。他抽出根煙,點燃了塞到嘴里,咬著說:“都這么久了沒見了,聊聊吧。”爺爺的事,最近的事,我承了他兩次人情,我這人不愛欠人,想了想,到底沒有轉身就走。于是我們找了個安靜的咖啡廳,坐下來喝杯咖啡。張晨在進咖啡廳前掐滅了煙頭,身上還帶著淡淡的煙草味,他剛剛兼并了兩家老牌國有公司,開了幾個新項目,環評到最后過了我的簽字,花邊新聞也有不少,無須刻意去看,也知曉如今頗為紅的女星,是他的“紅顏知己”。我沒說話,他也沒說話,低頭戳著手機,有些百無聊賴的樣子,知道服務員送來了點餐單,他接過了單子說:“一杯黑咖啡,一杯焦糖瑪奇朵。”“兩杯焦糖瑪奇朵。”張晨看了我一眼:“我不喝甜的。”“哦。”“偶爾喝一次也不錯,兩杯焦糖瑪奇朵,謝謝。”他一個做紅燒rou都能放半罐子糖的人,和我說不喝甜的,仿佛是在逗我。“陳和平。”“嗯。”“你想我沒啊?”“沒有。”張晨噗嗤一聲,笑了。我不知道他在笑什么,干脆任憑他笑個夠,等他笑完了,才拿起紙巾,擦了擦嘴角。“陳和平,你現在什么價位啊?外頭都說,你貪得很,便宜貨看不上的。”“哦。”“我給你一千萬,能包你一夜么?”“不能。”“這么貴?”“嗯,金吊。”張晨愣了一下,又笑了起來,眉眼彎彎,特誠懇地說:“你活是不錯。”服務員端上了兩杯焦糖瑪奇朵,張晨拿著小勺,戳了戳上頭的紅心:“陳和平,你最近是怎么了,作死啊?”“沒有。”“以前也沒見你這么正義凜然啊。”我舉起咖啡杯,抿了一口:“我一直這樣。”“瞎說,以前你好歹會明哲保身,迂回著來,現在可好,整個一自殺式襲擊的炸彈。”“哦。”“找不到炮友了,上火憋的?”我咖啡杯差點沒拿穩,抬起眼皮看了一眼張晨:“瞎說。”“陳和平,這回我保了你,怎么報答我啊?”“謝謝。”“就一句謝謝?”“謝謝。”“兩句?”“你需要的話,還可以說很多。”張晨別過了頭,輕聲地罵了一句:“我草。”等他轉過頭的時候,眼圈都紅了,傷心難過的模樣特逼真,完全不需要眼藥水的。“我想你了,陳和平。”“難得,”我用咖啡棒攪了一下剩下的咖啡,“你和王冰、小田,Paol,還有其他人滾床單,還有空想起我。”張晨聳了聳肩膀,滿不在乎地說:“你還了解得聽清楚。”“你們在海天盛筵開party,屠了幾天娛樂新聞頭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