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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顧帆別過臉看著幾丈外的葡萄架子,神情甚是冷淡,忍不住道:“我出去那么久,回來你都不高興么?”顧帆面上露出一絲自嘲之色,道:“你想走時便走,想回來時便回來,關我何事?”顧明禎這才明白他是氣自己不告而別,于是道:“我是為了三弟的病才出去的。”顧帆強壓著憤懣道:“這樣的事難道事先說明,我們會攔著你么?你可知你離開后娘有多擔心?你可知我……”他別過臉去,面色略略有些發白。自那日凌匯警告他后他一顆心終日七上八下,不知做了多少關于顧明禎出事的噩夢,眼下這人突然回來,竟似沒事人一般,怎不叫他生氣?顧明禎有些愧疚地看著他,猶豫了一陣才終于告訴了他真相,“其實拂塵只是我在路上偶然遇見的,我出門是想去關外打聽一下曲青羅是否還活著。”顧帆一驚,脫口道:“你說什么?明明你把他的骨灰……”“那是假的。”顧明禎截斷了他的話,又解釋道:“那日我的親信在湖里的確撈到了青羅,不過當時他并沒有斷氣,我便把他交給了曲紅緞,是死是活全看他造化。之所以宣稱找到了他的尸體,則是為了好對刑部交代。這件案子刑部已經盯了很久,不做個了結不行。至于后來騙三弟,既是為了讓他死心,也是為了保密起見……”顧帆急切地打斷他道:“那么他到底是死是活?”顧明禎搖頭道:“我不知道。曲紅緞大約是恨透了我,根本不肯同我說話。我躲在暗處悄悄打探了幾日,曲家的確只有母女二人,周圍的居民也都說沒見過任何形似青羅的人,依我看是兇多吉少。這事我再繼續打聽著,你先別告訴三弟,若是他的病真是因青羅而起,只怕無法經歷再一次的失望。”顧帆“嗯”了一聲,之后兩人便無法可說,耳邊只聽見風吹動葡萄藤子的“簌簌”聲,間或有鳥兒歡快鳴叫著飛到半空,化作遼闊的紫藍間小小的黑點,自由自在地揮灑著生命。靜默半晌,顧明禎忽有些感慨地嘆了口氣,道:“那日聽你提起小時候的我,這些日子我閑來無事,想了許多。宦海沉浮,勾心斗角,對我而言已成習慣,不知不覺間迷失了本心,漸漸連自己也不能夠了解自己。如今回想起來,也許我真的做過不少錯事,甚至連那座礦山,我也開始不能肯定起初我究竟有沒有覬覦過……”見顧帆抬起頭有些愕然地看著自己,他苦笑一聲,又繼續道:“這些日子在外游蕩,簡單過活,再不用爭奪什么,cao心什么,一旦靜下心來,倒是看明白了許多——即便我報了仇,得了玉礦,可若是三弟沒了性命,若是娘自此傷心,若是……”他頓了一頓,注目望著顧帆的眼睛悄聲道:“若是失去了你,那么我還怎么能夠快活?”顧帆震了一震,連忙別過了臉去,心頭卻是波瀾起伏。顧明禎瞟了他一眼,略有些自嘲地道:“也許你覺得我這話很傻,不過我真的突然覺得,想要快樂其實并不需要擁有許多,若能得到最珍視的,也就夠了……所以那座礦山,我已經不打算開采了——天下有那么多礦山,我又何必非要開采那一座?”顧帆聞言霍然轉過頭來,吃驚地瞪著他。正欲開口時門外忽然喧嘩起來,隨即一大隊官兵沖了進來,將兩人團團圍住。一個三品朝服的陌生官員緊跟其后而至,一聲令下,那些官兵便上前將顧明禎抓了起來。(三十一)顧明禎朝那官員沉聲道:“敢問大人這是何意?”那官員冷笑一聲,道:“有人舉報你以權謀私,名為圍剿月昭族,實為貪圖玉礦。本官特來徹查此事,經證明情況屬實。故而捉拿你歸案。”說完不由分說命令官兵將他拖了出去。過后的兩日,顧帆花了重金四處周旋,最后輾轉了解到那官員竟是保慶樓凌匯的新姐夫,這才明白此事是凌家在其中搗鬼,為的是報復五年前礦山被奪一事。之后他不得不去懇求那凌匯手下留情,最后凌匯擺出條件要顧家從此停止珠寶生意,顧帆無奈之下只好答應了。即便如此最后顧明禎還是被罷了官,革去了功名,又被發配邊關兩年。然而他的心境卻是意外的平和,臨行時他對顧帆道:“以前我一直以律法為行為準則,如今我才明白律法并非完全,公道其實在于人心。從律法角度來說也許我是冤屈,可從人心角度我卻是罪有應得,所以你不用為我難過。其實我覺得自己已經很幸運,因為我失去的都是最不重要的東西。兩年時光轉眼即過,正好我也需要多些時間自省,等我回來的時候,也許我們能試著一起重拾少時的歡樂——簡單無所求……”他說這話的時候,正站在城外的長亭邊,路邊的樹林子被風吹得嘩嘩作響,牧童騎在牛背上慢悠悠經過,哼著不成調的山歌。遠處起伏的群山一面是陰青,一面是亮綠,一團云彩掛在最高的峰尖上,似是朵潔白的百合,經風一吹,又遲遲地移到另一座峰尖上。驀地朝陽從山后跳了出來,將那百合染成了一朵紅色的杜鵑花,然而很快又被風吹散,不知去了哪里。此刻顧明樓正坐在床邊,望著窗外盛開的杜鵑花出神。團團簇簇的花朵“噼里啪啦”燃燒到墻角,又順著圍墻躍到天邊,與五彩的朝霞連成一條絢麗的織錦,迷離人眼。這時有下人進來呈上一封請柬。他打開一看,上面說李汝嘉將于今日傍晚抵達,屆時韓生會在酒樓設宴為他接風,順便也邀請顧明樓等昔日好友作陪。當夜天福酒樓觥籌交錯,好不熱鬧,昔日一班朋友見李汝嘉現時不同往日,自然全部來捧場,惟有顧明樓沒有出席。席間韓生忍不住朝李汝嘉道:“這明樓搞什么鬼?明明你們關系最好,他竟然不出現。”由于已有日子沒有聯系,他并不知顧明樓心疾復發的事。王生立即插言道:“他一定是因為橫刀奪愛,所以不敢見汝嘉了。”韓生知道他指的是顧明樓納了花魁弄玉做妾的事。起先這弄玉本是看重李汝嘉的,后來反而嫁給了顧明樓。因怕惹李汝嘉不快,他正要打岔,李汝嘉已微笑著道:“明樓叫人送了信給我,說有事耽擱,晚些會去寒舍。”韓生一聽忙笑著道:“原來你們另外有約啊!果然對明樓就是不同些。”這種玩笑從前雖是開慣了的,可如今李汝嘉已非昔日的窮書生,說完便覺得后悔。暗里悄悄打量李汝嘉,見他只是淡淡一笑,并無不悅的意思,這才放下心來。他發現如今的李汝嘉行事為人明顯大度了許多,連席間有人偶爾拿他從前的窘事開玩笑,他也不見怪,大概是仕途得意,所以心境也有了變化。離開酒樓后李汝嘉回到家中,進了院子,見堂屋里點著燈。他微笑了一下,定了定神,才緩步走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