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閱讀39
推開堂屋的門,見里面坐著的人并非他期盼的那個,不禁愣住。桌邊的少女看見他緩緩站起身來,萬福道:“弄玉見過李大人。”李汝嘉回了禮,呆立了片刻突然省起她如今是顧明樓的妾室,于是道:“是明樓叫你過來的么?”弄玉答道:“正是。”“……他讓你過來做什么?”心里頭突然有了不詳?shù)念A(yù)感,面色不由得有些發(fā)白。弄玉道:“數(shù)月前顧公子去鳳棲樓找弄玉,問我說為何李大人當(dāng)日要替我贖身我不答應(yīng)。弄玉告訴他說……”她頓了一頓,有些羞窘地別過臉,猶豫片刻方道:“弄玉告訴他說因不愿意連累大人傾家蕩產(chǎn),又被人指責(zé)沉溺女色誤了前塵,所以才拒絕了大人的好意……”李汝嘉見她竟如此為自己著想,心下不禁有些感動。弄玉頓了一頓,又道:“顧公子告訴弄玉說他是大人的知己,想要替大人為弄玉贖身。而且他因母親逼迫他娶妾,所以想要請弄玉幫忙,弄玉這才答應(yīng)了他。這些日子在顧家他對我從無半點(diǎn)失禮之處。如今李大人既然回鄉(xiāng),他便叫弄玉過來,是去是留為奴為婢全憑大人吩咐。”說完抬起頭,一雙美目靜靜望著李汝嘉,眼中卻不禁帶了些期待之色。李汝嘉垂首默然半晌,心中波動漸漸平息下來,之后抬起頭有些苦澀地問道:“他還說了什么?”弄玉仔細(xì)回憶了一下,然后道:“弄玉和顧公子分別的時候,他正站在院子里的杜鵑花旁邊,輕嘆著道:花開不同賞,花落不同悲。”花開不同賞,花落不同悲……李汝嘉偏過頭望向門外,墻邊一大叢杜鵑花開得正好。他清楚記得去年春日之所以種下這花,是因著顧明樓說他的院子太過冷清,可是去年尚未等到花開,自己便去了京城。一載歲月匆匆而過,即便年年歲歲花相似,可惜歲歲年年人不同。終于等到花開,愿意賞花的人卻已經(jīng)不在了。怔怔看了許久,他終于悄聲道:“原來如此……”淡淡的言語飄蕩在燭光里,隱隱透著幾分凄涼。之后他嘆了口氣,往門外走去,走到一半忽然想起弄玉,于是回頭朝她道:“弄玉姑娘可愿意一起出去賞花?”弄玉目光緩緩移向門外那叢杜鵑,那樣的姹紫嫣紅,也許本不是為她綻放,然而只要好生灌溉,或許明年便是為她而開了罷。她微笑著朝李汝嘉點(diǎn)了點(diǎn)頭。李汝嘉所不知曉的是:此刻顧明樓也在賞花,不過是坐在月昭峰上的山洞外。他面前的山坡上,一簇簇的艷紅色杜鵑火一般燒到了湖里。風(fēng)吹起來的時候,又似是一塊巨大的紅綢,在月光下隨著四散的霧氣一起妖嬈舞動——正是青羅曾經(jīng)形容過的景象。顧明樓坐在石臺旁自斟自飲著,旁邊東倒西歪躺著好幾只空酒壺。臺上一只酒杯里盛滿了酒,一尺長的碧玉人兒輕盈立于杯旁,靜靜瞧著他。惶惑而天真的眼,嘴角微微翹著,又似是歡喜,又似是生氣。寬大的衣袍風(fēng)中起舞,象是隨時要乘風(fēng)飛去一般。顧明樓癡癡瞧了一陣,忽地哈哈笑了一聲,指著它道:“我知道你肯定裝死,別躲了,趕快出來罷,你若是出來,我就把這個玉人兒送給你。這些日子我一直在刻新的,可是怎么都不能滿意,這個已算是其中最好的了。我……我實(shí)在太想見你了,所以只好姑且?guī)е鼇砜茨悖悴粫姽至T。”回答他的是山野凜冽的風(fēng)聲,霧氣四下里飄蕩,寂靜得令人窒息。露水將那碧玉人兒的一張臉浸洗得蒼翠欲滴,目中水汽流轉(zhuǎn),仿佛隨時要落下淚來一般。他搖搖晃晃站起身,“干杯!”隨即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之后手一顫,酒杯便落在了腳邊。他看都不看酒杯一眼,又湊上去對著那小玉人繼續(xù)道:“我知道了,一定是上次我不肯承認(rèn)自己說過要陪你一輩子,你生氣了。我告訴你罷,那次我是騙你的,其實(shí)我真的說過,哈哈,你還不趕快出來狠狠打我一頓?”見小玉人還是睜眼瞧著他不出聲,他愣了片刻,猛地一拍額頭:“啊!我明白了!你說過不打我了,那我替你打……”他揚(yáng)起手開始“噼噼啪啪”扇起自己耳光來,用力極恨,沒多時面頰已高高腫起,可他并無停止的意思,邊打邊道:“覺得夠了就出來告訴我,否則……否則我會一直打下去的……”這時一只蝴蝶飛了過來,在月光下輕輕扇動著暗綠色的翅膀,繞著碧玉人兒轉(zhuǎn)來轉(zhuǎn)去——左左右右,前前后后,始終眷念著不肯離開。(三十二)他停下動作,對著那蝴蝶顫聲道:“青羅……是你么?”蝴蝶頓了頓,突然振翅飛走了,在花海里翩躚徜徉,起起落落。顧明樓忙起身跑過去追趕,口中不停地呼喊著青羅的名字。然而花叢妨礙了他的奔跑,加上他喝多了酒腳步已經(jīng)輕浮,怎樣都追不上,沒過多久便徹底失去了那只蝴蝶的蹤跡。他瞪著某個方向蒼白著臉怔怔站了一會兒,忽地笑了一笑,自言自語高聲道:“一定不是青羅,要是青羅一定會死死纏著我,才不會就這么飛走呢!”“誰死死纏著你了?”這時身后突然響起一個忿忿的聲音。顧明樓渾身劇烈一震,兩只手頓時捏得死緊,惟恐一松手便會落空。他屏住呼吸緩緩轉(zhuǎn)過身,風(fēng)吹著身后的花海,高高低低的紅浪上下起伏,其間并無半個人影。“青羅!青羅!”惶急之下他嘶聲叫喊起來,月光下困獸一般四處狂奔亂跑著,一點(diǎn)點(diǎn)風(fēng)吹草動便能牽動他所有神經(jīng),“青羅,我知道是你!出來!出來!無論是人是鬼!請你出來!出來……”“出——來——出——來……”陣陣回音飄蕩在霧氣中,隱約間似乎遲緩了一拍,從高到底,漸漸衰竭,聽起來透著絕望無力。猛然間他想起了什么,急忙跑回石臺邊拿起碧玉小人,高舉起來對著花叢揚(yáng)聲叫道:“青羅你看!這是我專門為你雕的,你知道的,我只為喜歡的人雕,花了許多時間,難道你都不愿意看一眼么?”可惜回答他的仍舊是沉沉的死寂。他舉著玉人彷徨無措地站在那里,望著渺無人跡的四野,遠(yuǎn)處深山里傳來高高低低的嗚咽聲,是流竄曠野千年萬年的冤魂在哀訴。那聲音幽幽鉆進(jìn)他的耳里,滲入他的五臟六腑,化作紛涌的絕望將他淹沒。“難道是喝醉了的幻聽?不不不!明明聽見了!……”然而他腳下七零八落的空酒壺卻嘲弄地瞅著他,耳邊冤魂的哀訴便又成了冷笑。他只覺自己掉進(jìn)了一個無底的冰窖,一直往下墜落——除了寒冷,便是絕望。青羅死了!無論自己是否愿意相信,他都死了!——可是那怎么可以?他從來沒有得到過半點(diǎn)溫情,他的快樂向來都是虛幻——他怎么能這樣匆匆地來,又匆匆地去?月亮冷淡地落下去了,霧氣越來越濃,四下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