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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朱府決定闔府逃難,他亦不能免俗決定逃亡,告訴他等徐大人和陸少保的斗爭結束,他便回來……都未來得及告別。秦氏拍了拍他肩頭:“烏桑也是大人了,我看他行事穩重,不是急躁的人,他見了,自然知道如何行事!還有……”秦氏在唇角掛了一點笑意:“這未嘗不是你二人之間的一道坎,邁過去了方知有沒有來日,你說是也不是?”朱離唯有低頭稱是,只是世間萬事若皆能由講道理解決,可也太太平了。他縱使明白了道理,卻也難免沮喪頹唐,對著桌上飯菜幾乎沒有胃口,秦氏看不過去,陪了他幾著,他才勉強吃了一碗飯。約是在外奔波勞心過甚,這飯食才罷,朱離便困頓不堪,洗漱也不曾,便草草倒在床榻之上休息了。這一覺太沉,朱離明明心事滿腹,卻連夢也不曾做一個,也不知睡了多久,直到隱約聽見耳邊有人換他的名字,連帶著使勁搖晃他的手臂,饒是如此動靜,他卻像陷進昏迷里一般,費了好大的勁才睜開眼來,眼前是秦氏焦急的臉,朱離遲鈍地喚了一聲:“娘。”這一覺像是帶走了他的焦慮和心事,他一時之間直覺腦海空空如也,只茫然地看見秦氏的神色十分沉重認真,說出的話也帶著十足忍耐的怒氣:“存之,你父親使詐!”“什么?”他問的十分綿軟,一時之間不能反應。秦氏大概是急了,揉搓著他的臉頰:“存之,你父親使詐!從始至終都是!”“娘親嫁進朱府時他交在娘親手里的卻是假的,他答應交出,交出去的自然也是假的,你的飯食里他放了藥……”若不是她覺著今日之事實在愧對朱家列祖列宗,想在出逃前去祠堂上一炷香,恰碰上和朱祥密議的朱諾,她只怕和朱離一樣,還沉浸在交出,遠走他鄉的美夢中。這次不待秦氏再說下去,朱離蹭地一下坐了起來,前因往事一股腦涌進了他的腦海,但他這時決不能驚慌,他強作鎮定,只捉住秦氏手腕問:“真的在哪里?父親又在哪里?”這當口他還能捕捉到秦氏臉上的猶疑和不安,他握緊了秦氏的手:“娘親,兒子在郊外有一處院子,與家里自然是沒法比,但好在幽僻,你和父親先去那里,這里的事,兒子來辦。”秦氏只嘆出一口氣來,伸手往懷里摟了朱離一把:“存之!”一面是兒子綁了他的父親扭送官府,一面是兒子替父承擔罪責,哪一個都足夠奪去她余生的盼望和念想,但這時節她連悲戚的時間都沒有,她還得站起來,做兒子的后盾。“你父親去了祠堂,真的大半就藏在祠堂。祥伯定然站在你父親那邊,娘親去拖住祥伯。”朱離望著秦氏拜了三拜,提劍出了門。原來外面早是夜色濃厚,他一覺睡過去那么久,醒來竟已是時移物換了!☆、與君別祠堂建在朱府東南一隅,縱深三進,最里面才是朱氏先祖的牌位,這地方朱離再是熟悉不過。他小時候不算頑劣,但總也不如父親的意,他父親整治他時簡單直接,輕則叫他來這里跪著反省,重則抓起來打一頓,久而久之,連看祠堂的老方頭都成了他的相熟,不是在他挨打的時候替他向朱諾求情,就是替他給秦氏通風報信。朱離向來對這地方怕多于敬,今日走來的每一步,更是沉重地抬不動腳。他父親訓斥他時無非翻來覆去那幾句話,他自幼得母親教導,縱使挨了打,也有母親與他分說其中對錯厲害,以致朱諾再罵他“混賬”“辱沒祖宗”,他也沒有太多內疚。今日卻是要落實罪名了,偏生是在祠堂里,當著朱家列祖列宗,坐實“辱沒祖宗”,“忤逆犯上”的罪名!可是他又何來半分退路呢!祠堂就在前面,廊檐上的風燈照的周遭一片昏黃,朱離頓住腳步,從懷里摸出一粒藥丸,捏碎了涂在劍刃上——他沒有戰勝他父親的把握,他得使詐。不,事到如今他必須使詐,必須制得住他父親,萬事才有轉圜余地。他還劍入鞘,盡量神色如常地踱過去,老方頭就在祠堂最外間,聽見腳步聲迎出來,叫了一聲少爺。朱離站在門側,并不往里面望,只道:“我來拜祭一番。”他聲音不大,卻也夠里面的人聽見了。老方頭神色黯然地點了點頭:“是了,府里這個情況,是要仰賴祖宗保佑!少爺進去吧,老爺也在里頭呢!”朱離只嗯了一聲,進去時只見他父親正點燃了三炷香,行完禮后便跪在了正中的軟墊上,四周燭火搖搖,香煙裊裊,一片沉寂肅穆里襯出他父親一個孤寂的背影。朱離被香煙熏得鼻癢,卻也忍住了,跪在朱諾側旁,行了個禮:“父親。”他不知他父親是否已拿了真的在手,并不敢輕舉妄動。朱諾對他的出現并不意外,只嗯了一聲:“亥時三刻走,你可準備好了?”朱離看了一眼外面天色,亥時將近了,“已準備好了,祥伯可回來了?”朱諾神色莫名地看了他一眼:“怎么?”朱離只得順勢掩藏過去,低了頭道:“不知烏桑可好。”朱諾這次聽著這名字卻沒暴怒,只是眼望著上面一排排的朱氏祖先的牌位道:“當著祖宗的面也說得出這等話來,朱存之,我竟小看了你!”朱離不再回話,只挨著,盼時間一點一點往過流,他一手悄悄按上劍柄,只等著時機。忽而卻聽他父親笑了一聲:“那個烏桑當真那么重要?重過朱府,重過爹娘?!”他父親至今還說他是為了烏桑!烏桑被徐大人的所擒,自然也是他這樣做的原由之一,但即使沒有烏桑,事情落到這一步,他也得拿出來,也得把朱家現有的家業散盡,把朱家現有的名聲掃光,把身家性命賠上,換一個長久的安寧坦然。只是此刻朱離已無心辯駁,只道:“他,確實很是重要!”朱諾不置可否,點了點頭道:“你往后便會知道,比那重要的事情還很多!”他眼角含笑,又望了一眼祖宗的牌位。亥時三刻也近了,朱離捏出一手心的汗,片刻之后或者就要和父親刀兵相見,他不由心浮意亂,不得不強自收斂心思,運氣凝神,但他只提氣一半,便覺內府空空,勁力毫無蹤跡,不由大吃了一驚。就在這時,身旁的朱諾卻哼笑了一聲,一手成爪,向他肩頭抓了過來,朱離晃了一晃,卻也沒能躲過朱諾,被朱諾從肩頭擒住了:“你還嫩得很!若沒有朱家門第,就你這般還行走江湖,只怕已死過不知幾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