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刀記(46卷)(259-263)
書迷正在閱讀:放課后-秋分、異地的老婆找了個性伴侶、金庸群俠之yin賊DLC、師師之迷情SPA、我是一只合法蘿莉、都市傳奇、我的性奴隸玉晴、女友rou壺傳、大jiba肆意cao翻絲襪肥臀、碧藍航線-與艦娘們的夜戰
作者:默默猴 字數:40098 第二五九折華發今日,有蘊赤心 要是有人走進越浦衙門的內監大院,一定會揉揉眼睛,不敢相信眼前這副魔 幻景象。 兩具胸肋戟張的尸首,橫在院里的石磚地上,攤了一地血膩肝腸,引得樹冠 中的雀鳥頻頻飛落;一名漢子倚著柱墩,艱難吞息,似是身受重創。 天井中央,有個頸戴釘葉團枷的枯瘦囚人,睜著滿覆灰翳的眼睛,不死不活 地曝曬在午后的驕陽下;只半人多高的銀發女郎裹著狐裘,一臉慘澹病容,與把 玩龍形木面的少年并肩坐于廊廡間,像在聊著什么往事。檐外陽光遍灑,和風徐 來,若非風里透著血氣,倒也閑適宜人。 萎珠的異種邪穢,仍侵蝕著蠶娘的身體,多年來苦修的天覆功體,又被專克 魔宗心法的赤心三刺功所破,殷橫野為她設下的簡直是雙重陷阱,彼此相扣,互 為因果,像兩條吞吃頭尾的蛇,徹底斷去了所有自救的可能。 但看過人間無數的長生者,畢竟不是這么容易對付。 從昏迷中蘇醒,蠶娘一面說話,一面分神內視,檢查周天諸元,確定違命侯 并未動什么手腳,評估過邪穢與三刺功造成的損傷后,潛運一部還在構思階段的 無名功訣,試圖于破碎的丹田中重新聚起內息。 天覆神功乃桑木陰一脈的鎮派之寶,千百年來,經歷任蠶娘與宵明島無數高 手鉆研,復與天下五道的古今強者相印證,已成一系統,其下諸多功訣,各異其 趣。 宵明島最多人修習的是,歷代蠶娘多是此道的大行家,女悅其容, 世間恐無女子能夠抵擋長春駐顏的誘惑。而染紅霞因緣際會得授的, 除至陰至寒的特性,亦是威力極強的內家功體,可與至陽剛勁對撼而不遜,雖未 及宗主所習精奧,單以威力論,可說是諸蠶之首。 本代蠶娘是出了名的好強、好戰、好惹事,向以武魁自居,自不會放過這部 打架好使的功訣,硬生生練化了自體凝冰的特性,成為純粹之力,可陰可陽,不 役兩端,則又是另一段逸話。 而其他如錄有「蠶馬刀法」的、鉆研防御之極的等, 皆是不同領域的絕學,由傳功長老查察門人品器,酌情量才而授,與天源道宗— —即后來的「藪源魔宗」——傳統并無不同。 諸蠶訣中,神蠶一訣由歷代蠶娘保管,在接任大位后才能見得,據說為諸蠶 之源,哪怕未練過其他蠶訣,亦能以觸類旁通,在短時間內掌握精髓, 蠶娘恃以統御一島,壓服麾下眾多高手。 而所錄蠶馬刀法,雖無明文禁令,大抵流于宗主一系,有著不輕 易外傳的慣例。蠶娘一時興起,教了耿照一式蠶馬刀,以抵御青狼怪客襲擊,畢 竟沒敢悉數傳授,多少是念及過往教訓,不欲再開惡例。 萬萬沒想到,卻是那「過往惡例」在丹田盡毀、功體被破的嚴峻形勢里,堪 堪拉了自己一把。 當年,半是出于好玩,一半是因為實在喜歡那孩子,蠶娘破例將 授予胤丹書,成為后來狐異門胤氏一系中,天覆神功的傳承源頭。胤野和鬼先生 胤鏗所習的蛻生天覆功,皆由此而來。 胤丹書天資聰穎,堅毅卓絕,悟性與勤奮皆是無可挑剔,蠶娘越點撥越上心, 此生頭一次——也可能是唯一一次——有了調教傳人的心思,從中得到極大的樂 趣與成就感。 況且,身負冰火雙元心的胤丹書,可說是古往今來絕無僅有的頂尖武材,湖 莊一戰后,孑然一身的少年無處可去,跟著蠶娘四處漂泊,蠶娘豈能放過這千載 難逢的極品玩具?恨不得把所有功法都往他身上試一遍。 再加上不想輸給三槐司空氏的〈太陰望舒篇〉心法,本打算教個五六成便罷, 以免天覆神功流落在外,對手底下人不好交代;末了教了八九成不說,因胤丹書 老是問在點子上,蠶娘心癢難搔,釋疑之間,居然用上不少總綱的內 容。 意識到此事嚴重性的蠶娘,在少年婉拒了隨她返回宵明島的提議后,最終與 他分道揚鑣,其后才有入三奇谷、平狐異門等奇遇。 日后胤丹書武功大成,成為一門之主,與六合名劍等一同討伐妖刀,將七玄 從陰影推至陽光下,聲望到達頂點。他為人十分念舊,融合多年武學心得,將得 自蠶娘處的天覆神功進一步補闕完善,成為與宵明島嫡傳不同的蛻生天覆功。 鬼先生曾恃以修補被耿照震碎的經脈,汲取老胡內力,自冰蛹中破殼而出, 重獲新生。戰后蠶娘為胡彥之檢查傷勢,從新生的劍脈中讀出了蛻生天覆功的運 作軌跡,反覆推敲,漸漸理出頭緒,依總綱重新編織理路,以期有朝 一日,能以完備成熟的面貌納入宵明島武學系統,紀念那蠶娘始終放不下的、令 人打從心里疼愛的好孩子。 。她甚至為它想好了名字。 因為缺乏蛻生天覆功的完整功訣,離完成尚有大段距離,不料卻成為瀕危自 保的最后一根浮草。 違命侯從聶冥途的手里救了自己,但蠶娘并未放下戒心。當然也不止是防備 而已。 再怎么說,這場圍殺的實際執行者是蒲輪瞽宗——蒲宗的人馬、蒲宗的武功, 還有蒲宗之主違命侯親自押陣……拿掉「殷橫野委托」這個缺乏證據的一面之詞, 對付她的就只有蒲宗而已。 拜完美殺局所賜,違命侯恐未料到她還蓄有一擊之力,勝負的天秤看似傾斜, 未到蓋棺論定的時候。 (我們是什么時候……變成了這種關系?) 微瞇著黯淡的杏眸,銀發女郎忍不住想。 猶記得初次見面時,她還是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女孩。那時,他的模樣是個 白晰俊俏的弱冠少年,后來蠶娘才知道那并不是他的原身,但也僅此而已。同為 長生者,她明白每個人的延生之秘,都是做出了重大的犧牲才能換得,須予以尊 重,不容輕侮,就像他為防桑木陰一脈中絕,忍不住插手干預,最終助她登上大 位,卻無意染指驪珠和貯有的秘匣一樣。 違命侯看似輕佻,行事卻有一條嚴格近乎嚴苛的底線在。硬要說有什么缺點, 就是他理解某些事情的角度跟人不太一樣,別說是普通人了,有時奇葩如蠶娘都 無法理解,恨不得剖開這人的腦袋,瞧瞧里頭到底裝了些什么。 少女時期的蠶娘甚至偷偷喜歡過他。 武功超卓、深不可測,仿佛無所不知,天大的事情到了他手上,不過就是一 句玩笑一個把戲而已,沒有什么解決不了的……對自小缺乏可仰望的父兄輩、肩 上得扛著一島興復的爛漫少女來說,還有什么比這更值得崇拜? 但違命侯有他的原則和底線。蠶娘知他不是吃齋的,活了這么久還能對世事 保持關心與活力,沒變成麻木不仁的活僵尸,「色欲」恐怕是違命侯的小偏方之 一。蠶娘的麗色他并非不動心,只是發泄邪火有其他省事省心的法子,宵明島及 其主人于他,有更無可取代的角色須得扮演。 相對于他倆漫長的人生,這點意外萌發的小感情很快變化了形質,以在長生 者的悠悠歲月里,更不易被磨損的樣貌。 桑木陰在武林中之所以識者無多,除了宗門一貫低調,真正的問題出在門主 庸碌無能。蠶娘之前的數代島主多是德不配位,疏文怠武,沉迷于驪珠蠶訣的駐 顏效果,弄得島上烏煙瘴氣,終于引來累世相交的蒲宗出手。 換了別人,訓練三虎以三刺功、屠龍陣圍殺,在蠶娘看來絕對是仇敵,非掐 死了不可;唯有違命侯,她可以再給他一次機會,聽聽他那有洞的腦子到底又在 轉什么心思。 這實在是非常的不可思議。 小時候見他,總覺了不起,誰都比不上他;那樣的感情,如今她已明白是對 父祖乃至兄長的孺慕。青春少艾時那段丟臉的暗自鐘情就不說了,有很長一段時 間,她倆皆是平起平坐,就像相交多年的老朋友——實際上也是——彼此照拂, 交流武學排遣寂寞,偶爾互相算計,挖點小坑讓對方狼狽一下,但也還在無傷大 雅之限。 漸漸的,不知從何時起,蠶娘覺得他越來越像小孩,開始變得幼稚、無賴, 甚至有點無聊。設計這個局在她看來也是夠無聊的了,于違命侯,說不定自始至 終,圖的只是能再用大人的口吻訓斥她而已。 蓄著一擊之力,可見自己有多光火。這其實也很無聊,蠶娘在心底嘆了口氣。 違命侯晃了晃「龍吟」的烏檀面具,袍袖一翻,手中之物又變回那桿可笑的 豬腰形丑面。盡管身形相貌是她從未見過的農村少年,但變戲法的手勢,乃至那 種渾不著意似、顧盼間卻如對滿棚觀眾的做作感,皆與過去所見一模一樣,既陌 生又熟悉的異樣始終揮之不去。她猜別人看自己也是這樣。 而戲子最受不了的,就是抖了個包袱哏后,觀眾回以一片漠然。 他見蠶娘對自己所發,要殷橫野「有個交代」的豪壯之語全無反應,老大不 是滋味,隨手變走木面,開掌翻出花繩,連變幾種單手不可能辦到的花樣,然后 轉手間真變出了一朵帶著露水的大紅牡丹……頃刻間迭出把戲的技窮之感,連違 命侯自己都難以忍受,「嘖」的一聲彈指散華,又自后領取出豬腰丑面扇風,忽 然想到了什么,挑眉問: 地祉發布頁4V4V4V點 . 「是了,上回你見得權輿,是什么時候?」 「殷橫野鬼得很,自我重履東海,他一直有意躲著。這可不,連殺我都假世 外大能之手啊。」蠶娘淡笑道:「若我料想無差,當年在湖莊遇上的灰衣人,便 是這廝了,再來就是鄔曇仙鄉的案發現場。」 違命侯見引起了注意,精神大振,假裝沒聽見她露骨的挖苦,完美地接過舞 臺效果,豬腰掩鼻,笑得神秘兮兮。「沒說是殷橫野。你上回見那張權輿面具, 是什么時候的事?」 蠶娘意識到兩者之別,暗自一凜,不欲打斷他續掀底牌的興致,順著話頭道: 「約莫三十年前,權輿召集眾人,我按往例提前登岸,仙鄉那頭就出了事,之后 的事如你所知。那回因我缺席之故,沒見著權輿。再往前一回,是動地那廝 瞎喳呼,沒事騙人,搞得大伙兒雞飛狗跳那次。再往前……是了,是新任蘇門 首度列席,其他沒說什么緊要的;再要往前,就是我接任流云時的事。」 違命侯「噗哧」一聲沒忍住,舉扇掩口。「喂喂喂,混沌未現是好事, 人家也不是沒事亂發警報。要真是混沌出世了,咱們說什么也要舉姑射之力抵御, 屆時能活幾個下來還不好說。言歸正傳,不算缺席那次,你就見過權輿三回, 對罷?」 這么一想還真是。百年間只見三回,誰能確定,面具后始終是同一個? 「你是想告訴我,」蠶娘柳眉一挑,饒富興致。「殷橫野這個權輿,不是咱 們在仙槎聚會的那個?」要真是這樣,殷小子要倒大楣啦。誰不好冒名你冒名權 輿?女郎差點笑出聲來。 違命侯斂起促狹之色,搖了搖頭。 「你缺席的那回,戴權輿面具的是殷橫野。」迎著銀發女郎的疑詫,違命侯 兩手一攤,好整以暇。「像我們這樣老換身軀的,辨人的法子與你們大不相同, 你就姑且當我是望氣罷。 「三十年前現身仙槎的權輿是殷橫野,但此前你我所見的權輿卻不是他。」 「不算殷橫野,你一共見過幾個權輿?」蠶娘忽然插口。 違命侯微露忖色,似正一一細數,忽然眉山一動,隨即換成一副「好你個小 壞壞」的神情,食指搖動,不無感慨。「不知不覺,你已經變成那種充滿心機的 壞女人了。年華易逝,留下的全是臟東西啊!」 蠶娘猜他的年紀,已猜了快一百年,只有這點違命侯寸土不讓,任憑女郎威 脅利誘軟磨硬泡,一點口風都不露;有幾回蠶娘設下陷阱坑蒲宗,讓違命侯不得 不出面,都沒能換得一丁半點的線索。 「無論我前頭見過幾位權輿,」違命侯言歸正傳。「殷橫野都是在三十年前 你缺席的那回才上位的,此后姑射并未再召集聚會。殷橫野明顯是因為權輿手上 的姑射名冊,才能跳過蒲宗接受委托的水路碼頭,直接找上我;然而他卻不知道, 我有獨特的望氣辨人之術,面具于我,從來就不是保護權輿真身的依憑。此事權 輿理當知曉。」 蠶娘聞言一凜。 「你的意思是——」 「他得到面具的路子,不是正途。雖然不愿意承認,只怕總綰姑射十五張面 譜的那位權輿,已絕于殷橫野之手。」 這就能解釋,何以殷橫野要將「古木鳶」等六張面具,以及骷髏巖的據點交 給蕭諫紙等人。 撇開殷橫野與蕭小子的勾心斗角,藉由古木鳶等偽姑射的現世,逼迫隱于暗 處的真姑射成員動起來,或阻或查,不免露出形跡,殷橫野便能見縫插針,最終 完全掌握組織,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動輒得咎,擔心所遇超出面具名冊能節制,不 小心露出了馬腳。 但除了「流云」,其余的姑射成員直到現在,都沒有投身風暴的意思,依然 隱于最深的暗影之中,仿佛從不存在。殷橫野只好動用十數年前埋好的一步暗棋, 挑動違命侯來殺自己,豈料這一著便露了餡,教違命侯看穿權輿生變一事。 (隱密組織不是誰都能隨意玩轉的呀,殷小子。你終究是百密一疏啊!) 蠶娘心中冷笑。「龍吟」能發現蹊蹺,難道其他人沒有自己的手段么?殷橫 野手握「權輿」面具,卻一直沒敢召集姑射,應該也是考慮到這一點,不能說是 不狡猾。 進一步推斷,三十年前的仙槎集會,正是為了引蠶娘入殼,才勉強召開的。 她還記得秘令有云,本次所議與混沌出世有關,讓她帶上,才有 秘匣在仙鄉被奪一事。 但回溯前一次的集會,就是「動地」極言混沌已現,一副世界即將要毀滅的 那回,最后證明是一場白忙:東海道的那處小漁村除了魚啥都沒有,蠶娘揣著滿 滿好奇,一意來瞧傳說中的滅世混沌是圓是扁,做好血戰一場的準備,誰知連根 混沌毛也沒見,怒吃一碗鮮魚湯后,索性留在東洲玩耍。反正出來前已有覺悟, 島上都安頓得差不多了,不急著回去。 之后在湖莊遇杜胤兩小,當時殷橫野能調動儒門的高手結屠龍陣,大玩兩手 策略賣了呂墳羊、彭于子兄妹,依違命侯之言,先前仙槎集會里的權輿卻不是他, 莫非這面具……是從儒門高層處得來? 「東海三宗,本出一源。道宗乃龍血,蓮宗乃龍祀,儒宗則是龍臣,權輿 的傳承系出其中,也不奇怪。」不知怎的,蠶娘似覺得他有些避重就輕,并未正 面回應,料他如不肯說,追問也是枉然,話鋒一轉: 「現下知道是哪個搞鬼,你打算什么時候出手?要不是我給那廝陰了一把, 教某世外大能派人給打殘了,怎么說也要算上一份的。這下可好,只能在一旁給 你加油啦。」 世外大能假裝沒聽懂,以長長的鎏金扇柄撓了撓發頂,訥訥道:「這個嘛… …我還沒盤算好,再看一陣子罷。看看他能玩出什么花樣來。」 蠶娘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要不是我認識你這么久了……」錯愕、惱怒等情緒一霎涌上心頭,正因來 得太快太急,反倒留之不住。女郎嘆了口氣,輕搖螓首。「光憑這點,就能斷定 你和殷小子是同謀。刺殺獨孤弋你不認為是干涉武林,我替鄔曇仙鄉的門人報仇 就是;你當年能插手我宵明島的存續,殷小子篡了權輿之位,你卻不聞不問? 就算認識你忒久,我還是不明白你到底在想什么。」 違命侯淡淡一笑。「你怎知插手宵明島之事,我不是后悔至今?」 蠶娘火氣上涌,勉強按捺,冷笑:「看來你是后悔得緊了,巴巴帶人來廢我 功體,算是略補前愆么?」違命侯見她生氣了,忙舉手作投降貌: 「過去以為對的,現在未必仍覺得沒有錯,獨孤弋的事是這樣,宵明島的事 也是。我看過宵明島數代的昏懦無能,擔心從此沒落,不能善盡祖宗交代的職責, 才助你登上大位。但你瞧我的隔世圈,換了旁人看,是不是也覺得yin靡陰森、死 氣沉沉,最好大刀闊斧整上一整? 「我插手宵明島事,犯的不是權欲病,而是自矜自大的癮癥。當時以為非做 不可,如今卻覺從出發點就錯了,哪怕得到善果,也只是運氣罷了。」 蠶娘本欲還口,一轉念又咽回去,始終沒有出聲。 「你是歷代蠶娘中,絕無僅有的武材,任內壓服島上諸多派系,瓦解了不利 宗門的反動勢力,還在陸上建立鄔曇仙鄉等據點,令眾人毋須困于蕞爾小島,對 延續桑木陰的祚胤,有著難以衡量的貢獻。著眼于此,我的決定可能未必全錯。」 地祉發布頁4V4V4V點 . 蠶娘與他相交至今,罕聽他直言夸贊不帶戲謔的,咬住笑意,哼道:「無事 獻殷勤,非jian即盜!接著要罵人了罷?」 違命侯正色道:「你掌權百年,至今沒個像樣的傳人,在胤丹書身上白白浪 費了忒多心力,最后的結果如何,就別剜舊疤了。仙鄉蒙塵,你百死余生,好不 容易恢復功力,不思宗脈之傳,頭一件便是出島尋仇……死于此間,桑木陰與百 年前的困境有何不同?以此觀之,我實是干了件錯事。」 ——我不是光來尋仇而已!我也知道……時間不多了啊! 蠶娘欲言又止,咬著粉白的櫻唇,倔強地別過視線,仿佛又回到專找小事同 他鬧脾氣的慘綠年華。 「我不是來處罰你的。」見她這副模樣,違命侯再板不起臉,笑顧她的眸光 里不無寵溺,一瞬間跨越了兩人機鋒料峭、且合且斗的百年時光,停留在初遇時 的單純與天真。「但愿這一回,你是真得到教訓了。」身形微晃,挾一人而回, 正是被蠶娘打成重傷的極衡道人。 「極衡,我依約來取你性命了。」 說這話時,違命侯的口吻既無戲謔,也不帶殺伐,平和里蓄著威儀,令聆者 打從心底感到寧定,似乎循聲而往,世間再無可懼之事。 極衡掙扎欲起,無奈力不從心,勉強睜大了眼睛。 「侯……侯爺……小人……望侯爺……」 「你放心,答應你等三人之事,本侯一定辦到。」違命侯一按他的手背,一 股綿和功勁徐徐透入,和聲道:「十年練功,辛苦你們啦。你等與蒲宗的交易, 自今日起生效,本侯一定為你們找出那逐世王酋韋無出,為赤尖山十五飛虎 了卻此仇。有本侯一句話,你放心罷。」 極衡睜大眼睛,沾滿鮮血的扭曲面上露出喜色,忽地神光煥然,連口齒都清 晰起來。「感……感謝侯爺!十……十年來受侯爺照拂,小人們死路逢生,得以 茍且至今。后頭的事……便拜托侯爺啦,極衡……代諸位弟兄,給……給侯爺磕 頭。」骨碌一聲爬起身,倒頭便拜。 違命侯隔空托住,正色道:「你等俱是忠義之士,不必多禮。安心去罷。」 袍袖微振,極衡倒退小半步,順勢盤坐,三花聚頂、五心朝天,面上隱泛日芒, 周身浩氣蕩蕩,正是極運「赤心三刺功」之兆。 赤心三刺乃儒宗絕學,昔日滄海儒宗極盛時,非經皇極殿允可,擅窺典籍者 以死罪論處。后儒宗式微,便在三槐嫡系,也只有被視為家主候選的菁英如呂墳 羊之流才得修習。違命侯囿于祖宗家法練不得,自也不能讓手下人練,但不練又 難知真假,唯一的辦法,就是讓死士來練。 當年飛虎寨被南陵諸國聯軍攻破,極衡道人等冒死逃出,重傷至殘,危難中 伸出援手并予以收留的,正是蒲宗。猱猿、戈卓、極衡三人劫后余生,卻不肯就 此罷休,非找到在關鍵時刻旁觀袖手、出賣眾兄弟的虎首韋無出算帳不可;但走 到這一塹,也明白這事從頭到尾就是個局,十五飛虎既是韋無出一手訓練,己方 三人武功智謀遠比不上此人,遑論敵暗我明,上哪兒揪出陰謀家的真身? 三虎求助于違命侯,適巧殷橫野攜與秘本找 上蒲宗,違命侯遂與三虎訂下交易,用他們三人之命,加上十年苦功,換取蒲宗 代報此仇。 違命侯回頭望向蠶娘,一伸右手。「我說不坑你的。珠子拿來!」 女郎猶豫不過一霎眼,探手入懷,取出被邪穢所染的驪珠扔去。他若要此珠, 百年前已是垂手可得,雖才說過「過去以為對的,現在未必覺得沒錯」,繞這一 大圈也未免周折。男人老了會變成小孩,卻絕不會變傻。 違命侯將被染成青墨色的黯淡珠子放入極衡掌中,極衡雙掌交疊,平置于胸 口「膻中xue」前,閉目昂首,面上光華大盛。違命侯一掌拍上他頭頂天靈蓋,低 聲吟道:「猶留正氣參天地,永剩丹心照古今!」隨著紅光移至雙掌之間,終于 消失不見,極衡道人緩緩垂首,更不稍動。 違命侯從他掌中取出化驪珠,赫見邪穢的墨色褪盡,只余一抹淡淡青瑩,仿 佛從珍珠變成了翠玉,雖未盡復如初,但明顯已不同于前度。蠶娘接過瑩潤的珠 子,在違命侯手里不過荔枝大小,被她兩只小手一襯,簡直成了枚大梨;再度恢 復皮光的珠面,清楚映出失去光澤的銀灰焦發,以及一張老上十歲二十歲、眼角 頰畔都露出細紋的憔悴面龐。 「我說過了,儒宗本是龍臣,像赤心三刺功這種絕學,原初都是為了替真龍 服務而生,只是源流既久,今人未必知悉。六極屠龍陣雖能克制魔宗武學,那是 為了防止龍血叛亂,忠臣不能沒有手段挾制,對真龍自無效果。 地祉發布頁4V4V4V點 . 「我并不知道,也沒料到,殷橫野會使出染穢驪珠的毒計,否則屠龍陣也好, 三刺功也罷,按說都不能傷到你,教你吃些零碎苦頭罷了。這是我的錯。」 蠶娘怔怔望著珠面的倒影,好半晌才回神,默默收起珠子,低聲道:「我不 怪你。」 「你看,即使是我,仍不斷在犯錯。一念之差也就罷了,有時想得越多,錯 得越離譜,越難收拾善后。活到這把歲數,我越來越覺得自己不夠聰明,不夠本 事,只能專心把該做的事做好,已不甚容易。」 蠶娘無言以對,似正咀嚼他的話意,抑或罕見地起了自省之心。 違命侯走到女郎身畔,與她并肩而坐,一同仰望檐外湛藍的天空。內監院里 排設的陣法,隨著極衡咽下最后一口氣,失去了隔絕外界的禁制效果,夏蟬的唧 唧聲倏忽漫入,淹沒了整片天井。 大院外,人馬雜沓、刀板踢靴的吵嚷聲夾在蟬鳴間,由里至外,由近而遠, 似乎整座衙門的衙差和馬弓班都被調動起來,就這么鬧烘烘地簇擁而出,不多時 便去遠了。可能走得太急,抑或陣法效力未散,始終沒人摸進內監察看一二。 「你問我為什么來……這些不過是順便而已。如果不是為了見你,說不定, 我便不親自來了。」吵嚷聲中,違命侯望著天輕道。 蠶娘莞爾一笑,信手繞著焦枯的灰發。 「專程來看我變老么?你這新癖得治。」 違命侯仍看著天,笑容里卻有些寂寥。 「我來送你。」 蠶娘杏眸微瞠,凝著那張陌生的容顏,笑意慢慢斂起,好一會兒才又將視線 轉回藍天。不知怎的,神情似是釋然多了,也同違命侯一般,抬望得有些入神。 「之后,又要孤單一陣子了呢。」 「……是啊。」 第二六十折、云水曠鳴,弦歌無因 都說「上山容易下山難」。下山時,大腿肌rou拉長施力,異于平日行走慣使, 加上身軀之重,作用于腿腳的勁力反饋,堪堪是上山的兩倍;腳力不足者,下行 極易磨耗,縱有內功外門護身,仍忌急切為之,稍有不慎,輕則傷筋挫骨,亦不 乏勞損過度,壞了膝踝關節的。 耿照唯一學過的輕功,乃出自明姑娘親炙。明棧雪才智之高自不待言,內外 武功都是從實戰里淬煉出來,不挾一絲水分。 天羅香的「懸網游墻」雖還構不上「絕學」二字,放眼邪派七玄,也算名聲 素著了,隱隱成為冷爐谷一脈的號記。行走江湖,但凡遇有容貌絹秀、衣著精致 的女子,毋須攀爬縱躍,貼著粉壁即能輕巧游上、始終不墜者,十有八九是天羅 香「玉面蟏祖」的座下——這幾乎可說是武林常識。 此等為女子量身定作的武功,小巧有余,負著百來斤重的毛族大漢下山卻派 不上用場。 耿照上山全憑狠勁,無視原本若有若無的盤腸小徑,截彎取直,走的是遇阻 開路、尋隙破關的硬路子,與對敵無異;只消有一鱗半爪處可供借力,仗著當世 無雙的「蝸角極爭」心法,就這么硬橋硬馬地碾壓過去。此等暴力硬解的魯莽之 行,還快過了循徑奔繞的聶雨色,搶在聶二俠之前趕至戰場。 萬料不到,此際下山,倚仗的仍是「蝸角極爭」,對抗的卻非蓁莽蓊郁的大 自然,而是自己。每一落足,均須卸去自身與背上韓雪色之重,將筋rou所施加的 氣力控制在最低幅度,同時運功護住足踝膝關等……不知不覺間,少年摒除雜念, 沉入空明之境,全神貫注于協調內外三合,衣袂飄飄、足不沾地,起落間毫無遲 滯,如流水行云,才有半山腰上秋、聶二少之嘆。 這場自己與自己的對抗,進行得比想像中更加順利,要不多時,山腳已近在 眼前。忽然間,漫天的塵沙挾著擂地蹄聲,成片地轉過了谷外大道,逕朝沉沙谷 內奔去。 沙塵里難辨來人衣著形容,耿照不敢冒險,忙擇一矮樹掩蔽。才剛藏好,驀 地一騎橫里穿出落塵,自隊伍前列掉頭而來,鞍上的騎士加緊催韁,幾乎立于鐙 上,但見一身皮盔皮甲,腰挎長刀,防塵用的覆面巾迎風獵獵,依稀見得面頰上 一道長疤,卻不是羅燁是誰? ——是巡檢營! 十九娘到底還是傳了訊息。耿照精神一振,背著韓雪色自矮樹后起身。戰馬 倏忽便至,羅燁「吁」的一聲勒韁,未待坐騎全止,已然翻落,扶刀行禮:「屬 下來遲,大人恕罪。」他目力驚人,大老遠便見典衛大人負著一條大漢下山,來 不及發號施令,疾行間逕撥馬頭而來。到說話這時,本將馳入沉沙谷的百人騎隊 才繞完大圈,轉往此間。 「來得早,不如來得巧。」耿照將情況概略說了。羅燁讓章成——這會兒他 已非什長,羅燁拉拔他升了官,統率三支百人隊之一,算是自羅、賀以下的第三 號人物,營里都喊「章佰」或「章隊」——領所部入谷接應老臺丞,遇有秋水亭 門人或殺手造次,擒先于殺。章成領命而去。 沐云色隨后趕至,耿照介紹了羅、沐二人見面。沐云色見這名少年軍官眸銳 如鷹、氣宇軒昂,絕非泛泛,頗有結交之意,礙于戰陣倥傯,無暇深談,微笑著 一拱手,自此記住了這個姓字。 巡檢營本是谷城大營各部汰下的頑兇難馴之徒,不乏老兵油子,經驗豐富, 斫了幾根杯口粗細的長枝,就著繩網,在兩匹馬之間架起簡易的擔架,用以安置 韓雪色,另勻了匹坐騎給沐云色,派一支什隊護送他倆,先行回城就醫。 那自稱「翠十九娘」的女子,持典衛大人的關條到巡檢營報訊時,恰巧副統 領賀新正要率隊出城cao練。羅燁一聽事態緊急,命余人速速整裝,除留守休假者, 舉營趕赴沉沙谷;若非出城時城將刁難,耽擱些個,本應來得更早些。 在谷外要道把守的秋水亭弟子,羅燁難辨忠jian,索性繳了兵刃,連索捆起; 一問之下,才知附近幾條路上還有人,命賀新率部迂回而進,一一拿下,自己則 率領主力長驅直入。是以谷中激斗如斯,非外頭負責封鎖道路的秋水亭門人渾無 所覺,實是撞上一幫先捆再說、毫不講理的流氓兵,被堅甲明戈一氣圍上,全成 了人rou粽子,便想回谷探查一二,亦不能夠。 耿照乍聽頗有些哭笑不得:南宮損坐實陰謀家的指控,惡貫滿盈,再無疑義, 秋水亭自也逃不過「為虎作倀」的罪名,要鎖要拿,就是將軍一句話。按這位羅 大統領全不講江湖規矩的癖性,這般大張旗鼓地捆人,萬一拿錯了,此事絕難善 了,只能說萬幸南宮損非是無辜。 言語之間,秋霜色與聶雨色已至山腳;另一廂,載著蕭老臺丞及談大人之尸 的馬車也出了谷,沿大路去遠,只余地平線彼端一抹烏影。章成大隊自谷中馳出, 與羅燁本隊會合,表示里外粗粗搜了一遍,沒見其他人。「還是留三個什隊下來, 看守到谷城或越浦衙門那廂派人來接手罷?」果然當了「章佰」之后就不一樣了, 處事較往日精細,也算面面俱到。 耿照心中不無感慨,面上不露心思,揮手道:「全撤了罷。明兒再來。」命 人備馬,沖秋、聶等招手,示意速速起行。 包括羅燁在內,巡檢營眾人均不知典衛大人葫蘆里賣得什么藥,怎地臉色鐵 青若此,倒像鬼在后頭追趕似的,忙不迭地只想走。巡檢營不計留守,足有兩百 余騎在此,人人均是全副武裝,怕連風火連環塢都闖得,有什么好怕的? 轟隆一聲,半山腰上華光迸散,映出一抹屋脊檐影,整個地面仿佛跳了一跳, 馬匹無不驚得踩起小碎步來,眾騎士的吁止聲、鞭肅聲此起彼落,場面登時大亂。 許多人到這時,才發現山腰間似有座破落屋宇,卻不知適才那道異光是真有其事, 抑或自己眼花。 「呸!他奶奶的……」章成掖著馬鞭揪緊韁繩,忍不住啐了一口: 「誰放的煙花炮仗?邪門——」忽見一道極細極白、電蛇般的異芒沿山竄下, 快得虬髯軍漢來不及喳呼,那異樣的沖擊仿佛已至面前—— (典……典衛大人!) 這原是誰也躲不過。若非章成福至心靈,猛夾馬肚,馭著跳立不休、尚未冷 靜下來的坐騎一竄一扭,差一點便要將典衛大人橫里撞飛,那道異芒便即穿過無 數人馬,徑直貫穿典衛大人,如流星般逸向遠方也說不定。他雖貌似魯莽,實則 小心巴結,沖撞上司的事是決計不會做的,更別說只為心上一絲不祥,縱馬往大 人身上撞去。 正因如此,此一變數誰也無法預料。 耿照著地一滾,起身時見黑影罩頭,魁梧的馬軀已占據了他原有的位子,恰 恰背向山道,擋在自己身前——而下一霎,戰馬連同鞍上全副武裝的軍漢,突然 綻出無數縱橫交錯的亮痕,粉碎的臟腑、巨量的鮮血隨爆開的腔壓四散轟散,將 方圓一丈內的人馬齊齊推出,在地面留下一枚濃渲深皸的血月亮! 章成瞠目張口的斷首,與殘肢、臟器、馬匹尸塊散在「血月」之內,漫天簌 簌血霧還未沾地,便與塵沙混成一團,仿佛下起黑雨。 身形毫不起眼的灰袍人就站在血月亮的另一側,無視周遭人馬雜沓,沒人知 道他是如何到來、什么時候來的,明顯撕自衣擺的覆面巾掩去面目,只露一雙透 著殘忍笑意的灰眸。 地祉發布頁4V4V4V點 . 孤傾于血泊中的首級,喚醒了耿照心中的怒火。他甚至忘記要嘲諷老人戴上 覆面巾一事。激怒殷橫野或許無法扭轉結果,畢竟能做的事已不多,總比束手就 戮要強。 而除耿照外的其他人,此際才驚見陣中來了不速之客,以及爆成一地烏紅狼 籍的百人長,呼喝聲中馬蹄屹蹬,塵翻血濺,屑沫橫飛,甲片、長槍、弓刀的鏗 撞聲此起彼落,灰袍客的虛影卻穿插在這片致命的戟林刀尖間乍現倏隱,連驚慌 人立的戰馬怒蹄都沾不上衣角,灰影眨眼間越過血月泥潭,掠至耿照身前。 少年頸背汗毛直豎,握住泥血里的刀柄連鞘旋出,迅雷不及掩耳反削身后— —他曾見風篁使過類似的招數,但色目刀侯的「駝鈴飛斬」畢竟自血戰中千錘百 煉而得,耿照縱有思見身中之能,也無法憑一眼的印象復制,借的乃是回旋刀法 的出其不意。 那刀原是章成挎于腰間,章成連人帶馬遭「道義光明指」剮碎,因指勁分斷 的速度太快,體內腔壓不及宣泄,竟硬生生炸開;刀柄、刀身,乃至柄鞘上的銅 件未損,系刀的煉條耷連著半截腰帶、獅面帶扣,以及辨不清是布抑或血rou的殘 碎,一并揮將出去,恍若銅錘流星。 毫無意外,灰袍客的殘影消失在視線里,然而殺氣的感應猶在。少年乘著旋 勢起身,刀柄一轉,「轟!」催勁震碎了刀鞘,朝迸飛的木鞘、扭碎的銅件之間, 猛地扎入刀尖!霜亮的長刀搠如激浪,驀然頓止,夾入兩根枯瘦的指頭,動也不 動。再度現形的殷橫野露出一絲激賞之色,挑眉道: 「這會兒……你連我怎么出手,都猜到了八九成哪!」嘖嘖稱奇,卻未痛下 殺手,猶如戲鼠之貓。 耿照不理他露骨的挑釁,刀尖倏轉,手腕頃刻百轉,于方寸間極盡殺著,心 法轉化自老胡所授的「無雙快斬」,招式卻與胡彥之的雙劍術無一絲相類,而是 自心法提煉出更精純基礎之物,直指「無雙快斬」背后的不易根本—— 殷橫野就是要看他拼命掙扎、功敗垂成,最后含恨難瞑的痛苦模樣,本擬兩 指一合,連尖帶刀絞扭成麻花一般,順便震碎他的指掌骨輪,再乘旋扭之勢,將 刀柄硬生生搠入掌心,絞得整條右臂血rou模糊,撕成無數rou條。 豈料一夾之下,刀尖竟自行偏開,旋即反向勁至,頃刻間連轉,異常刁 鉆的螺旋勁一霎千變,在最小的幅度內,極盡最大變化,偏偏又緊扣題旨,每一 變無不是在追求殺傷力的極致,環環相扣,得理不饒!回過神時,倏忽已拆過千 余轉;耿照旋勢不盡,化入腕間的分不清是刀劍拳腳……殷橫野福至心靈,忽想 起在何處見過這樣的刀法。 ——天狐刀! 脫胎自天下三刀之一的,天狐刀一直有聲聞過實之病。「九尾 飛仙」胤縱天創制的這門刀法,并沒有使其后代子孫縱橫東海、稱霸七玄;胤玄 最終得以結束狐異門的派閥分裂,使祖宗遺下的基業復歸于一,仗的還是智謀權 術,直到他生的好女兒,為狐異門帶來一名千年難遇的蓋世奇才。 殷橫野從不覺得天狐刀、乃至狐異門,是一個須得忌憚的問題,畢竟當年他 在湖莊來去自如,雖失卻價值連城的冰火內丹不無心痛,但那本就不是首要的目 標,至多是取信三槐的花紅。胤玄及其門人不過守成之輩,在殷橫野看來極其平 庸,不值一哂。 胤丹書卻不同。他所窺之秘,固令殷橫野坐立難安,但胤丹書的氣度人望, 當然還有武功,才是最終成為隱圣目標的原因。這等殊榮當世少有,可惜胤丹書 選擇了自裁這條路,否則以他多年浸yin天狐刀的心得,假以時日,或能使《稽神 刀法》重現江湖亦未可知。 殷橫野萬萬想不到,竟會在此時、在沉沙谷外的荒僻山腳下,再一次親身領 會胤丹書級數的天狐刀法。 耿照所用路數、功法,固與胤丹書不同——考慮到兩人毫不相類的際遇,這 也是理所當然——除脫胎自天狐刀的理路若合符節,最令殷橫野吃驚的,是少年 無比嫻熟的運刀手法。 功力靠靈丹妙藥或能抄得捷徑,一部失傳既久、與眾不同奇功絕藝,也能令 初出茅廬的少年英雄比下同儕,加倍襯出凡人年月未及的平庸與悲哀。一旦將時 間拉長,丹藥造就的功力、奇功懾敵的優勢,終會被日積月累的悟練與實戰經驗 追上,此即為「造詣」二字的真義。 耿照際遇是夠奇的了,但這些神奇的遇合,不能使他憑空得到一只使刀的手。 要把刀使到這等境地,明師、正傳、悟性,最重要的是年積月累夙興夜寐,四者 缺一不可,以他的年歲,絕不能有造詣如斯。屈咸亨到底對這小子做了什么,能 將他調教至這等境地? 為什么……為什么你總能出我所料,總藏著你不該知曉、不應在手的籌碼, 總要在關鍵時刻出來搗亂,為什么……為什么不干脆閉目束手,乖乖接受你慘呼 而亡的終局? 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 「你……當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