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刀記(46卷)(256-2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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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默默猴 字數:2.8萬 四十六卷 第二五六折、靈火同源,風云相生 血祭陣成,殷橫野被卷入五里霧中,怒喝聲回蕩于耳際咫尺,如遭霧鏡所圍。 儒者眥目揚袖,指鋒過處,氣芒乍現倏隱,誰知卻穿不破,只削出個底約兩 丈見方的四角錐,將他兜頭罩入,「道義光明指」勁力如困牢籠,一如修為絕頂 的老儒,無從掙脫;耿、聶二少的形影次第消淡,陣基劃出的四角內漸起灰蒙, 望之不出,難知其深。 陣外所見,卻非如此。 在灰霧封起前的最后一瞥里,武功高得不可思議、智計甚至強壓蕭老臺丞的 堂堂隱圣,就像失了魂般,不知朝哪兒空戳一指,隨即垂首怔立,似站著睡著了, 任由周遭的混沌將其吞噬—— 耿照看得目瞪口呆。 他素知聶雨色的遁甲術天下無雙,萬料不到強如殷橫野,竟也于一合間就縛, 逼命之危一解,傷疲涌現,踉蹌跪倒,拖著身子往崖邊挪去,眼中只有斜倒血泊 的首級。 從他之所在,望不見斷首的臉面,只滿頭斑駁灰白在腦后扎成一髻,束發的 皮繩一絲不茍,歷經激戰亦未迸散,不知是如何以獨臂系就——從小到大,七叔 總是睡得比他晚,又起得比他早,十數年如一日。 每回夢魘驚醒,睜眼見七叔覆著稀疏灰發的后腦勺,便覺心安。他多希望老 人只是睡著了,又像過去那樣肩頭一動,緩緩翻過身來,單掌撫著自己的頭頂, 和聲道: 「做惡夢了么?別怕,不過是夢而已。醒來,便好啦。」 這夢我不做了,七叔,我們……我們一塊醒過來,好不?夢里的那些個絕頂 武功、罕世奇遇、名利權位,甚至紅兒、寶寶……我都不要了,起床后我給您劈 柴燒水,點炭開爐,背木雞叔叔到院里曬太陽……就像從前那樣,什么都不要變, 好不好? 可惜老人再也無法回答。 一旁聶雨色撤掌收勁,好不容易緩過氣,本就蒼白的俊臉掛汗如雨,更無半 分血色,抬見少年神目如醉、怔怔朝尸身爬去,探臂一扯,卻被耿照拖前尺許, 幾乎立足不穩。 兩人皆精疲力竭,但耿照膂力仍是大過了聶雨色,這一扯如蚍蜉撼樹,反被 拉向青螢點點的棄尸處。聶雨色識得尸踞丹厲害,連拽帶踹,兀自弄他不醒,袖 管一翻,「颼!」冷不防遞出算籌,篾尖在耿照肩上一進一出,留下一枚血洞。 地祉發布頁4V4V4V點 . 少年吃痛,本能圈臂,誰知聶雨色一輪進逼,手法迅悍絕倫,連中掌心腕臂, 總算「蝸角極爭」應變之速冠絕天下,耿照縮手、抽退、于回擊的瞬間認出來人, 掌勢一偏,轟得聶雨色足畔石屑激揚,怒道: 「聶二俠,你這是做甚!」 「教你犯渾!」聶雨色扔去手里的小半截算籌,乜目冷笑: 「那玩意叫尸踞丹,專吃活人血rou,光扔山里都算是浩劫。你若不小心 沾上,我也只能放把火燒了你,免教蠱物帶入人居處,荼毒蒼生無算。」 耿照心頭一驚,也猜得到那閃著妖異螢輝的物事絕非善類,只是舍不下七叔, 回頭望去,不覺又近兩步。聶雨色怒極反笑,一把扯住他臂膀,哼道:「怎么, 那死人與你有親?」 耿照悻悻掙臂,卻也沒再趨前,片刻才轉過頭來,低道:「不認識。怕與殷 橫野有所牽扯,察看一二罷了。我……我不認識他。」 「……你決計不能認他。」 踞于百品堂的余燼殘構間,懷抱焦尸、形容灰敗的蕭老臺丞,在耿照轉身欲 走之際,冷不防喚住了他。 「此際上山,興許遲了。殷橫野應是世上最舍不得殺他的,你七叔必不教他 如愿。」 老人眉目垂落,如寄于半殘木像里的幽魂,很難想象他曾有一雙利如實劍的 銳眸,隨口噴出的譏嘲能叫人無地自容,悔生此世。 「若他身死,無論現場有誰,你都不能認他。棄于山林任其自化,或掃落山 崖亦無不可;任誰問起,你都要說不認識、不曾見,他既非流影城后山 長生園的七叔,更加不是姑射一黨的高柳蟬,只是死于溝壑的一條無名尸。」 耿照像終于聽懂了話義,鐵青著臉,嘴唇微歙,本該是斷然的反駁,不知怎 地只余氣聲,較老人的瘖啞還要闇弱。 「……七叔不會死。」 「若他不幸捐軀——」 「不……不會的……」耿照強笑道:「七叔身子雖不便,知覺卻極敏銳,百 品堂的煙氣一竄上山,他便知事情不對啦,決計不會坐以待斃……」 老人并未抬頭,自顧自道:「……切記毀去尸身,湮滅痕跡,什么都別留下。 殷老賊未能生擒他,惱羞成怒之下,不定便要揭穿他的身份。無論那廝說了什么, 你都不要聽也不要信——」 「……以他老人家的應變機敏,只消搶在殷賊之前逃離,必不致遭難……」 「……料你不能將聽者盡殺了,起碼要否認到底,就當世上沒有這人——」 兩人同時說話,語句卻全對不上,誰都沒有屈從的意思,差別僅在于蕭諫紙 看都沒看他一眼,似未意識到是在爭搶。少年越講越快,越難執禮尊上,老人的 絮語鉆進耳鼓,字字擂上心,終于「當世上沒有這人」七字令少年忍無可忍, 放開喉嚨頂回去: 「他是寒潭雁跡屈咸亨,是我七叔!怎能當世上沒有這人!」 蕭諫紙似不意外。此際再沒什么事,能讓灰死的心湖復起波瀾。也可能是不 在乎。 「寒潭雁跡屈咸亨三十年前便死了,死在天雷砦的妖刀圣戰一役,世人 沒有一刻忘記蕭諫紙抬起眼,翳灰的眼瞳穿過散亂披落的額發,驀地凝光一銳, 如利劍般洞穿他的雙眸,直欲透顱而出: 「死在山上的無名殘尸、疑為姑射一黨的蒙面黑衣人,決計不能是屈咸亨! 誰要玷污了他的聲名,我便親手將之千刀剮遍、碎尸萬段!就算是你,也不例外。」 銳光乍現倏隱,老人重又垂落散亂灰發,整個人彷佛萎縮些個,前后搖晃, 顫如薄紙,喃喃道:「……估計他是不在乎的,呵。說到底,是茍活于世的人放 不下啊……你說是不是,輔國?」明明在笑,聽來與嗚咽無異,襯與一片焦土似 的火場余燼、中人欲嘔的氣味,雖在光天化日之下,卻有著說不出的怪異可怖。 耿照猶記得自己逃命似的沖出了火場,帶著一背浹透衣衫的冷汗。聶雨色察 言觀色,劍眉一挑:「又是這副見了鬼的德性……你是中邪了,還是被對子狗揍 壞了腦袋?」 耿照穿出迷離雜識,勉力移目,強迫自己不再望向遺體,強笑道:「聶二俠 說笑了。那……染上尸踞丹的,該……該怎生處置?」 聶雨色咂咂嘴,沒好氣道:「雖說放著不管,蠱蟲吃完了血rou,又會化成尸 僵自保,萬一遇上受傷的生人**、開了血口子的,難保不會傳播出去……燒了唄, 快又穩妥,萬無一失。你去拾柴——」 話沒說完,「颼!」一聲銳響,聶雨色應聲栽倒,連滾幾匝化去勁力,起身 時捂著左膀,指縫間溢出血珠。 「聶二俠!」 「……莫來!離陣基遠些!」 聶雨色隨手點了xue道止血,右手入懷,摸出個瓷瓶扔給耿照,沉聲道:「化 了尸首,免生后患!我本以為這血祭之陣能困對子狗半個時辰,看來是太天真啦。 得重新布個陣,須你幫手。若教那廝破陣而出,咱倆今日要交代在這兒了。」 (方才那道是……指勁!) 奇門遁甲所迷惑的,是人的知覺心識,并不能真的縮地成寸,灑豆成兵。 殷橫野其人便站在迷霧當中,他或許以為自己正不斷運指成劍,試圖斬開迷 霧一角以脫困,但這一切不過是已受迷惑的心識所示,實際上可能一動也不動, 遑論運使光明指。 「迷霧」也者,正是被遁甲之術撥亂的界域,并非真起了什么濃霧水氣。人 的五感心性一到此間,便受陣法影響而迷亂,即使身在陣外也望之不入,只余一 片朦朧。 血祭之法因限制甚多,效力亦極強大,按理應能困住殷橫野。 然而,名列三才榜內的隱圣豈是凡夫可比?他在受困的瞬間,企圖以隔空指 勁狙殺聶雨色,這一著雖未如愿發出,卻使他與「迷霧」之外的現實界域保持了 一定程度的連結,得以在五感倒錯的情況之下,持續試取回知覺心識的權主;能 發一指,代表神志將復,陣形快困不住他了。 耿照接住瓶子,未覺精瓷寒涼,反是溫黏一片,卻是聶雨色之血。 他于谷中以此瓶點在殺手尸上,料是效力極強的化尸粉,見聶雨色捂著傷臂, 從庵里攜出的百寶袋中取出文工尺、墨斗、長繩、符箓等,動作飛快,一言不發, 心知情況危殆,抬起重逾千鈞的腿腳,奔向尸首。 又聽聶雨色提醒:「別靠太近!你一身是血,無異蠱餐,須隔三尺以上,以 免染恙!」 耿照聞言停步,心底一片空茫,未及默禱,兩指一箝,誰知用力過劇,硬生 生將細小的瓷頸扭斷,姜黃色的化尸粉濺滿指掌,混著瓶身之血,左掌「嘶——」 竄起黃煙,冒出焦尸般的惡臭。 他彷佛不知疼痛,握著碎口的瓷瓶,匆匆將粉末灑滿尸身,然后才到斷首的 頸根……化尸粉在皮膚上不起作用,一遇鮮血,卻像沸騰了一般,混合而生的酸 腐液體將皮rou消蝕殆盡,連骨頭都留有焦灼痕跡。 扔掉瓷瓶,自惡臭的黃煙中起身,耿照咬牙掉頭,徑奔聶雨色處。矮小的蒼 白青年運使單臂,將一根碗口粗細、尾端削尖的木樁打入地面,只余三四寸在地 上,瞥見他來,挑眉伸手:「我的化尸散呢?」 耿照一怔回神,掌心的痛楚才突然鮮活銳利起來,默默低頭,復舉左掌,露 出橫斷掌紋的大片焦爛,堪堪是攤平的瓷瓶形狀。 「……**!」聶雨色低啐了口,意外地沒什么責備的意思,尖下巴朝前方一 抬:「喏,換只手拿,邊走邊聽我說。」 耿照依言拎起三根木樁,想起連同打入地面的那根,正是聶雨色從馬車底下 的密格中取出之物。就近一瞧,樁上密密麻麻刻滿符篆,陰刻最細處不過發絲徑 粗,雕工一絲不茍,可見木質奇硬,才能處理到這般精微。 木樁外表平滑,色澤深如油泥,像髹了膝似的,但符篆溝槽中隱有金絲,對 日一映,光華流轉,絕非凡物。耿照對木藝所知有限,猜測是熏制一類的手法, 才能讓色光深入肌理。 「這玩意是以火油木之法所煉制,書上說它專克邪穢,當然是那些個不 求甚解、不知所謂的**瞎說一氣。邪穢是什么鬼東西?外頭滿街的***,怎不說 是邪?忒多蠢物活得理直氣壯的,有比這更污穢的么?你拿這根教他們做人試試, 有用***跟你姓。」 地祉發布頁4V4V4V點 . 聶雨色嘴上嘮叨,腳下片刻未停,指揮耿照沿血祭陣外圍下樁,以四樁錨定 出一個更大的四角形來,不同的是:這四方陣的邊長、高低、內角等,無不經文 工尺精密測算,佐以日光角度,以及其他秘而不宣的條件所得。 聶雨色只單臂能使,將拽繩丈量的工作扔給耿照,一腳踩住繩頭作基準,輔 以竹籌心算,支使耿照標定其余三角,不忘隨口解釋: 「……這四奇大陣乃我龍庭山的護山之陣,引地脈靈氣而成,千年來運 轉不休,本宮得以經歷朝代更迭,始終不受刀兵威脅……是了,巽至干斜長五十 步為其弦……坤角至弦為一十八步…… 「你知道,要構成龍庭山的陣基,得埋設多少礎石?本少爺發前人所未發, 將陣基簡化到只剩這四根就夠了,等于帶著護山大陣到處走,你可知這有多天才, 多了不起么?不,你不知道。世人就是如此愚昧,不辨牛屎黃金。即令本宮先祖 悉數還陽,于此一道,也只能替本少爺提鞋!等等……艮角至弦是廿四步么?」 耿照被他連珠炮似一陣狂轟,明明字字都懂,串在一塊兒愣是沒半句明白, 張嘴若懸碗,片刻才嚅囁道:「敢問聶二俠,羹腳是什么?」 「……是二四步沒錯!」聶雨色回過神,揮手道: 「我一緊張話就多,不是同你說話,你不必回答。真要問你,咱們不如手牽 手跳崖算了。還愣著做甚?朝那顆樹的方位走二十四步,每步兩尺八寸三……媽 的分就不要了,諒你也無這般精細,站定后我再調整。要命的動作就快些!」 四根火油木樁下地,各留三寸在地面上,聶雨色一抹額汗,對耿照道: 「術法一物,不會無端自動,符箓不過是借力運轉罷了,如機簧一般,若無 人畜水力驅使,再精妙的機關也是擺飾。諸般驅力中,地脈靈氣最是可靠,這種 好東西不會到處都有,起碼這兒不是很多;遇上這種情況,只能改采其他差堪比 擬地氣的物事來推動——」 ……血祭?「耿照靈光一閃,頓有恍然之感。 「還算機靈。」聶雨色點點頭。「對子狗的血不過是引子,將其生靈之氣引 入陣圖,藉以推動。只要他還有氣在,陣法的效果便會源源不絕……想也知道, 當然沒有這么好的事。你當術法真是妖法么? 「世上所有的東西,都有個客觀而合理的量度。發動一座護山大陣,持續千 百年之久,須龍庭山五脈十三峰、綿延數百里的地氣,要是換算成活人的精氣血 神,你覺得須殺多少人來搞血祭?」 耿照算不出,也不想算,卻隱約捉住了他話里的玄機。 「有多少氣力,做多少事,術法也是一樣。若排設的目的比較虛渺,如害你 倒霉一陣,招些爛桃花之類,一滴血指不定能撐很久——我沒試過不好說——不 幸的是,困人是極厲害的效果,雖說我用的是眩惑耳目的取巧法子,要是他 腎虛體敗、五行耗弱,可能撐得久些;可對子狗是三才榜內,就不是個人,要困 住這種世間少有的極品,收盆血都不頂用。 「看這形勢,須在血祭失效前,引血絆至四奇陣,兩陣合一,陣外加陣,讓 他才破一個,又得再破第二個。偏生兩陣道理殊異,前功不抵后過,第二陣就能 折騰得久些……明白不?」 耿照心念電轉,立時便聽出問題。 「那血行將失效,新的陣……要靠什么推動?」 聶雨色眉山軒揚,贊賞之色一現而隱。 「這樣說罷,血祭呢是抹對子狗一臉,讓他分不清東南西北,擾亂的是神識 心緒,厲害不過在方寸間耳,靠點血就能發動。這四奇大陣就是一間房,咱們四 角下柱,硬把對子狗砌在里頭,硬柿子硬吃,暴力解決!柱子打得多扎實,就能 困他多久。聽起來是不是好厲害?」 耿照終于明白過來。 開啟四奇陣的力量,來自占據四角的人。精血中所含之力若能啟動陣法,內 力自也能夠。雖不知如何將內息注入火油木樁,只消飽提內元,次第打入樁子, 把這間「房」牢牢筑起,便能重新困住那殷橫野—— 「……呃,這就是問題所在了。」 聶雨色露出奇妙的表情,伸手抓了抓腦袋。 東洲諸家術法,多以四神象征四方:東蒼龍、西白虎、南朱鳥、北龜蛇,也 有以「朱雀」、「玄武」之說雅化后兩者的,所指并無不同。四方加上居中之位, 又與金木水火土等五行相對應,可用的符箓、祭禮等最多,可說是最最基本的布 陣起手,當然威力也就不怎么樣,屬于入門一階,勝在普及,爭歧不多。 但凡術法里有安營下砦、以定礎石者,四神各擎一天,既無長幼次第,也沒 有輕重強弱之別,以免陣基傾斜,未戰先潰。如若不然,采三三分鼎足勢布陣, 豈非更加穩固,何苦四腳中留一破綻,授人以柄? 指劍奇宮的術數卻不同此理,以「風虎云龍」代稱四方,風從虎、云從龍, 四方相生,合于兩儀生四象的道理,是故更近算學,而非巫祀。 聶雨色將護山的四奇陣凝于四根火油木間,毋須龍庭山靈源,移地重現, 「天才」云云恐非夸稱。對比他那驚世絕艷的修為、奇想天外的野心,以及體現 野心的意志,聶雨色的自吹自擂再浮夸十倍,怕還不襯其成就;一言以蔽,可曰 「奪天造化」。 既是奪天之功,這座可攜式的四奇大陣自然限制多多,發動的條件極其嚴苛, 除了下樁處得經精密計算,誤差只容三厘,尚須滿足「靈火同源」、「風云相生」 兩個條件,才能發動大陣。 耿照沒學過術法,連算學都只是粗通,差不多就是應付丈量放樣的程度,但 一聽「靈火同源」四字,心念微動,沉吟道:「莫不是指灌入木樁的,須得是同 一門心法所生之內息,才能發動陣勢?」 「不是同使一家內功就行,普天之下,只有一門心法可用,別家的野狗路數 通通沒戲,任他武功再高內力再強,也只能在路邊玩沙。」聶雨色冷笑道:「此 節于典衛大人,恰恰不是問題。咱倆真是交了天殺的好運。」 ——是! 琴魔魏無音臨終之前,傳授耿照的這路奇妙口訣,迄今已救了少年不止一次。 打開億劫冥表、融合化驪珠,入虛靜、化解心魔關,乃至破除刀尸邪識的洗 腦控制……但說穿了,不過是篇艱澀拗口的字書,背誦時的抑揚頓 挫雖能牽動呼吸,在胸臆顱間形成微妙的共鳴,卻還遠不到調動內息的程度,遑 論易筋伐髓—— 地祉發布頁4V4V4V點 . 按耿照現時的修為,可以斷定并不是內功。 「你別說,我們山上還真有一套搭配口訣的功法,我都不知道該說發明的家 伙是天才還是**——你知道我是說笑,對吧?那廝決計**.」聶雨色往復于四樁 間,一遍又一遍地測量尺寸、標定方位,驗算、復查,喋喋不休。 「當然不是內功,是比內功更玄奧之物。它運作的原理我還沒 搞懂,但無疑練的不是身體,而是心識,所以對術法的適應性特別好。你以為奪 舍是什么?就是兩根絲弦的音律越調越近——媽的,老大肯定喜歡這個比喻。真 不想他開心——最終生出共鳴。一人之心識,之所以能換入另一人的身軀,靠的 正是這種化異為同的調整。你受我師奪舍猶能留存,代表你這根弦,同他那根老 弦是***一個調,從里到外都是他的形狀了,誰來彈都是一般的音色。你根本不 需要懂,你就是他,也就是我,明白不?」 雖然聽著不怎么對勁,耿照對此疑義不多。 更難辦的顯然是「風云相生」。 「最完美的風云相生之法,就是找四個能力相當、心靈相通的家伙,一 人一樁,一聲令下,分毫不差打樁入地,如此受力均攤,虎嘯生風、龍翔入云, 風云際會,龍虎交擊!大陣它、就、成啦! 「——聽到這種鬼話請你務必面露不屑,別讓我對人世更加失望。世上哪有 忒好的事?」 同時下樁既不可能,只得依照虎、龍、風、云的順序,依次而下。樁落而地 氣凝聚,越后面的樁,自須耗費越大的氣力—— 「最麻煩的是,我們只有兩個人。」 聶雨色復查完第五遍,駐足于東方「虎」位,深吸一口氣,斂起先前滿口神 叨的焦慮神氣,取而代之的是難以言喻的凝重肅穆。 「光靠我們的內力,再來十個也迭不贏對子狗,勉強發動大陣,跟紙糊的沒 兩樣。擊樁灌氣,是以內息為引,發動符篆術式,用以聚集地氣——我說過這兒 的地氣不比名山靈脈,并不是沒有。」 「……就像殷老賊那縷血。」 「孺子可教。」 聶雨色頷首。「氣血相連,下接地氣,等陣形大成,地氣與符篆自成系統, 施術者與之相連的氣血自然中斷。可咱們只有倆,占死了龍虎二位,誰去啟動風 位云位的術式?只能強行切斷連結,再打二樁入地。」 「這樣做的后果有多嚴重?」耿照知他不喜廢話,問得直接了當。 不知道。「聶雨色聳肩。」我鉆研術法迄今廿二年,所做一切準備就是為了 避免發生這種鳥事。走火入魔、經脈盡廢,又或筋出血竭……反正就是之類的。 要不我們現在把東西一扔,當作沒這事好了,走多遠算多遠,典衛大人以為如何? 「 耿照搖了搖頭。 「山下有蕭老臺丞,另有南宮損尸體和諸多證據,不能舍棄。況且殷賊一旦 脫困,分光化影之前,能逃多遠?」 聶雨色聞言一笑,又聳了聳肩。「那只能卷袖子擼啦!你到龍位……就是西 邊那支樁去,待我落樁后,便輪到你。」 耿照點頭欲走,忽然想到什么。「隔著血祭陣,怕聽不見你。要不約定什么 暗號,或以數數計時,以免相誤?」 血祭之陣的「迷霧」眩惑五感,耿照隨他繞行四邊時,便察覺隔陣的對向難 以望見,連聲音的傳遞也極模糊,明明不過相隔數丈,倒比對著真正的濃霧更要 朦朧不清,故有此問。 聶雨色不覺失笑。「數數的法子,只對龍位有效。」耿照一怔,登時會意。 貿然切斷虎樁的氣血連結,還不知道會發生什么事、又要耽誤多久,約期毫 無意義,只能隨機應變。「……接過內陣的血絆后,迷霧消淡,喊大聲點還是聽 得見的。不過你說得有理,我會唱支歌兒什么的,讓你知道該動手啦。」 那也意味著血祭的羈縻效果將次第減弱,殷橫野隨時可能破陣而出,將二人 立斃于指風之下。 耿照點頭,本欲抱拳稱謝,話到嘴邊卻覺無味,鼻息一吐,徑道:「我知你 不待見我,不在意我的道謝和道歉,我就不惹你了。就算今**在這兒,我很高興 與你并肩而戰。聶二俠,后會有期。」 聶雨色哈哈大笑。 「沒死成的話,請你吃酒啊。」 耿照頭也不回,轉身奔去。 聶雨色計算著少年的步幅,整座陣圖布置處,在他心底有個具體而微、巨細 靡遺的立體陣圖,纖毫畢現,連一叢雜樹、半截斷木都未遺漏,比越浦城中最細 致的棗核兒面人更精巧。他看著陣圖上針尖大小的少年跑到樁前,調息提掌,邊 豎起耳朵等待,看似做好了準備—— 師尊,徒兒今日來給您長臉了。你且看我。 (對子狗!教你今日,知我風云峽不可欺!) 蒼白瘦小的青年嘴角微揚,露出一抹邪笑,提運功力,悍然一掌,將露出地 面的三寸樁頂擊平,感受土中的符箓飛快運轉,一縷一縷抽出全身的精氣血神, 竭耗如攫,轉瞬將死;五感六識彷佛隨術式鉆入地底無盡處,頃刻千丈,悍然刺 入地龍脊髓!巨獸咆哮扭身,釋出一股無邊巨力,加速竄返,透掌而入,溢滿百 骸,幾欲鼓爆奇經八脈! 難以言喻的力量,伴隨著劇烈的痛楚,令他忍不住仰頭大叫,額際爆出青絡。 在神識恢復的瞬息間,聶雨色明白未經實驗的發明已成了步,由足以架起微 型護山陣的礎石上收集、反饋而來的巨量地氣,并未將他爆成一團血霧,此法或 真可行,絕非異想天開。 「可以動手啦,耿家小子……別挨一下就死了啊,哈哈哈哈!」 長笑方落,猶記著應許耿照之事,滿懷豪興遄飛,朗聲吟嘯: 「……遍履城山,不求仙!」 第二五七折、淬身成鐵,四奇開陣 耿照這才明白,自己著實是多慮了。 陣式一經啟動,根本用不著人提醒,決計不會錯認。 東面的「虎」位樁甫一壓入,整片地面便似云波浪涌般一跳,于及踝處揚起 黃沙如霰;雖是乍起倏落,卻能察覺地底有什么正流動著,周遭景物分明未變, 已與前度不同,仿佛土地自己「活」了起來,再非無知無覺的死物。 (這……就是術法的力量!) 不知是錯覺否,倏忽一陣風至,眼前灰蒙的「迷霧」隨之旋攪,激濁撲面, 耿照本能舉袖,忽聽斷續笑聲穿破風霧而來,接著一聲清嘯,一人吟道:「…… 遍履城山——不求仙!」心中一動: 「是時候了!」 忙以殘余的真氣刺激臍內驪珠,奇力鼓蕩,遍走劍脈周天,越轉越強;運行 幾匝,提起右掌,猛將樁頂貫入地面! 地祉發布頁4V4V4V點 . 樁面一觸手掌,便即入地,甚至不用扶準,仿佛地里突現一坑,方圓與樁徑 完美相合,一按即入,滑順得像是身體的一部份。鉆入地中的樁身,竟有立時解 裂之感——說「溶解」或許更為貼切——堅逾金鐵的火油木猶如遽生的植物根系, 舞爪張牙,饑渴地撲向地母的懷抱,拉耷著樁頂源源注入的澎湃真氣,一徑向前, 無休無止…… 上回產生這種與外物性命相連的感覺,是化驪珠融入身體的時候。 耿照忽然明白,何以貿然切斷與木樁的連結,是極其兇險的舉措。 思忖間,一股難以形容的巨大力量,透過樁上術式的連接,毫無預警地反噬 而來! 眼前一白,幾以為臟腑要被異種巨力撐爆,但強韌橫絕、勝似神兵的鼎天劍 脈僅只一震,并未被炸得粉碎,反如握拳般掐住急遽膨脹的爆裂之勢;一絲絲的 真氣透膚逸出,自全身毛孔散離,凝練之甚,竟化出縷縷乳色的霧煙實形。 而痛覺到這時才恢復運轉。全身的筋骨仿佛被扯散了架,耿照生生咬住痛呼, 鼻下噴出兩柱濁氣,定睛一瞧,木樁竟還有寸許露出地面,抗力卻強得邪門,仿 佛按進一條沸滾熾亮的鐵汁洪流里,雖有浮沉,實難寸進,暗忖: 「果然一樁難逾一樁!如此遞進,何以收尾?」 聶雨色的修為深淺,耿照與他沿山奔行,心中有底。東面虎樁的反激異力只 消與龍樁相若,聶雨色決計抵受不住,不口噴鮮血、倒地暈死就不錯了,遑論長 嘯吟詩?遂得「一樁強勝一樁」的結論。 「……先完成了龍位再說!」 把心一橫,強提內元,驪珠奇力經劍脈增幅,勢不可當,鐵掌悍然擊落,火 油木樁直沒入地! 陣基就位的瞬間,耿照正欲開聲,一股莫名感應掠過心頭,字句入腦,開口 便吟:「獨羈花月……欲窮年!」這句詩他隱約有些印象,似乎曾在哪兒聽過, 以耿照的文墨粗疏,平生不曾背過什么詩書,何以沖口而出,連他自己都覺奇怪, 卻又說不出的理所當然。 坐鎮「虎」位的聶雨色遠遠聽見,縱聲大笑:「好!吟得好詩,落得好陣!」 耿照不由自主地微笑起來,忽生出一股難言的親近之感;想此陣非 不能開,頓有些恍然:「這詩……是了,乃是琴魔前輩臨終前所吟!」念頭微動, 后兩句果然涌上胸臆,低聲念得幾遍,心頭五味雜陳,難以名狀。 龍樁定位,聶雨色的聲音越見清晰,空間似乎恢復了原有的長短距離。對向 刮至的風葉聲里,只聽他揚聲道:「我來搞定風位!要不成,那就是你啦。 把握時間調復些個,云位有得你折騰!」顯也清楚自己功力遠不如耿照,最 末一樁原是非他不可。 耿照源源不絕地往樁中注入內息,倒不是要壓制什么,而是四肢百骸通過這 支樁子,仿佛與驟然活絡起來的地氣連在一塊,彼動而我動,同氣連枝,不能自 絕于其外。但內力畢竟非是用之不竭,耿照等了約莫盞茶工夫,始終不見聶雨色 出現在北面「風」位,漸生疑慮,提聲喚道: 「聶二俠!還不成么?」半晌未聞回復,而陣中「迷霧」又起變化—— 灰蒙的血祭陣中,霧氣經怪風一陣旋攪,竟越發淡薄,如被風吹散般,露出 居間一條不胖不瘦、不高不矮的身形來,灰袍素履,斑駁的疏發裹著逍遙巾,卻 不是殷橫野是誰? ——殷賊! (不……不好,陣要破了!) 耿照這才意識到音聲穿透、霧露轉薄所代表的意義。虎、龍兩樁就位,血祭 之陣所恃的血絆被引至外陣,對陣中的術法羈束急遽下降,新陣卻未完成;殷橫 野只消恢復三兩成知覺,目能視物、耿照這才意識到音聲穿透、霧露轉薄所代表 的意義。虎、龍兩樁就位,血祭之陣所恃的血絆被引至外陣,對陣中的術法羈束 急遽下降,新陣卻未完成;殷橫野只消恢復三兩成知覺,目能視物、指堪吐勁, 己方二人便無異于兩條尸殍—— 更駭人的是,陣中貌不驚人、垂手肅立的老儒突然睜開眼睛,緩緩抬起右臂, 伸出食指,身子轉動,至與耿照四目相對,才又停住。 耿照驚出滿背汗浹,碧火功發在意先,周身氣勁一迸,靴底入地寸許,不知 要戰抑或要逃;心識好不容易追上本能,見霧中殷橫野眼焦空洞,恍若瞽盲,暗 叫僥幸:「好在血祭效力猶在。不能再等了,聶兄若不能鎮住風位,只能我來!」 唯恐驚動殷賊,一咬鋼牙,欲撤右掌。 豈料才剛動念,腕臂間一陣錐心劇痛,仿佛連著手掌的血筋經絡被人一股股 抽出體外,簌簌不絕;非惟是痛,更痛得五內翻涌、地轉天旋,體內諸元劇烈震 蕩,似將失形,堪比蓮覺寺內重鑄劍脈時。然而彼時是汰舊更新,越痛越強,此 際卻是直墮深淵,萬劫不復! 忍耐一向是少年的強項,但這截斷術式連結的痛楚,隨「撤掌」的念頭不斷 堆迭,偏又不是rou體真有什么傷損,痛苦像沒有極限似的,一念間不知反復累積 了多少回;這種程度的疼痛,已與求生的本能產生強烈捍格,難靠意志強行為之。 耿照在溫熱的液感中恢復神識,一抹口鼻,指尖掛得血珠連墜,右掌兀自牢 牢粘在樁頂,便在失神間,龍樁仍持續榨取體內真氣,如非耿照身負碧火、驪珠、 蛁血、劍脈等罕世四絕,或許再難蘇醒。 中斷連結的關鍵,自始至終都與修為的深淺、rou身的強弱無關,此即聶雨色 自信不遜耿照之處。他至今尚未就北面「風」位,怕是嚴重低估了此一節的兇險 與艱難。 適才莽撞一試,令經脈里的內息、血氣紊亂不堪,雖未至岔走的境地,但也 僅一步之遙。聶雨色那廂突然沒了聲息,料想亦約如是。想到兩人居然被自己親 手打下的陣基搞成重傷,荒謬到令耿照直想發笑。 更要命的是,拖引著內力不住往地底鉆去的異種巨力——耿照并不知道那就 是地氣——有越轉越強之勢,仿佛一匹對著柵門不斷嘶蹬人立的野馬;再讓它轉 得幾轉,其力恐將超過血rou之軀所能負荷。即令耿照身負諸般不凡奇遇,畢竟不 能與地脈靈氣相抗衡。 難怪沐兄一說到他這位二師兄,總忍不住要翻白眼。耿照心想。 將龍庭山的四奇大陣濃縮到四根樁上帶著走,只消四人分占四角便能復現, 的確了不起,但這便攜四奇陣明顯是未經試驗的半成品,身為始作俑者的聶二俠 非但手眼非凡,遺憾的是連膽子都大過了人理應有的基準……這般危險又充滿變 數的東西,別說是當作救命的壓箱寶了,連拿都不該拿出來,連興起「試試看好 了」的念頭都是作死啊! 進退維谷間,山道彼端冒出兩條黑影,當先一人叫道:「耿兄弟、二師兄, 我等來也!」聲音極是熟稔。耿照無力回首,余光一瞥,突然瞠眼:「是沐兄! 他怎么來了?」苦于內息紊雜,難以開口。 語聲方落,襟風已至腦后,那人倏然止步,袖帶逆揚,送來一陣熟悉的熏衣 木香,果然是「風云四奇」行四的「丹青一筆」沐云色。 「耿兄弟,你——」見耿照撐地跪落,模樣怪異,小移半步才見頷頸披紅, 登時省悟:「……他受了內傷!」正欲為他推血過宮,身后一人喝止:「老四且 慢!沒看耿兄弟在布陣么?」渾厚的嗓音充滿男子氣概,身形幾乎遮去頭頂大半 日光,卻是奇宮之主「九曜皇衣」韓雪色。 沐云色關心則亂,此時才注意到陣中的灰色袍影,驚駭交迸: 「是……是那廝!」忙擋在宮主身前。韓、沐二人并未見過殷橫野的真面目, 但那毫無特征的身影,伴隨槐花小院內驚心動魄的交手,從此深深印上二人心, 一望即知。 韓雪色早早便取出「奇鯪丹」吞服,暗提內元,見困住殷橫野之陣漸次消淡, 外陣卻未完成,肯定是出了什么紕漏;與沐云色交換眼色,兩人顯然想到了一處, 恐殷橫野發難,不敢妄動,揚聲叫道:「老二!」見血祭陣另一頭似伏有一人, 卻始終未得回應。 沐云色盯著陣中老儒,須臾未離,一邊迭聲低喚:「耿兄弟,耿兄弟!」韓 雪色瞥了單膝跪地的少年一眼,搖頭道:「他正全力維持陣基,既開不得口,怕 也緩不出手書寫交談。料想那頭老二也是一般。」 「那陣快不成啦。」沐云色憂心忡忡。「老賊隨時可能脫身……外頭這個是 什么陣?」 「你也看不出來?」 沐云色面露慚色。「屬下……學藝不精。」 「我和你差不多。」 韓雪色見南北兩側豎著樁,與耿照指縫間露出的暗金木色相若,透著火油木 法的炮制痕跡,應該就是陣基了,抱臂沉吟:「看來是以風、虎、云、龍四奇位 排布的陣勢。奇怪,我沒見老二弄過這個……難道是因為陣基太過簡單,才須兩 人以上合力發動么?」 風云四奇各有專精,聶雨色是術法大行家自不待言,沐云色長于丹青,其實 最早是從描摹風云峽所藏諸般機關、武器藍圖生出的興趣。能于逃亡間獨力造出 繁復精奧的「地母神箭」箭柜,可見造詣不凡。 韓雪色初上龍庭山時,輾轉于各系間飽受凌虐,以致經脈受損,再練不得上 乘內功;連溫飽都未必能夠,遑論武功技藝。 直到風云峽出手庇護,韓雪色才保住一條性命,從此發憤圖強,內功不成便 練外功,風云峽所藏醫卜星象、機關丹道等各種雜學,更是寧殺錯不放過,一天 當三天用,「求知若渴」已不足以形容他下的心血工夫。故韓雪色雖不像聶、沐 等有一兩門同儕難及的拿手技藝,難得的是樣樣皆能;單論個「博」字,琴魔座 下無出其右者。 他與聶雨色自來投契,別勝余子。在山上時,兩人鎮日廝混一處,聶二不但 兼任狗頭軍師,更是風云峽安排在宮主身邊的保鏢,兩人焦不離孟,無論干什么 事都是一搭一唱。聶雨色的術法門道,數他瞧得最多,但凡有問無不盡言;說同 沐云色「差不多」云云,怕是唱籌量沙,寬慰的成分居多。 四方位陣基雖是術法的基礎,然而奇宮算學博奧精深,早逾此限,其他流派 布個「八門金鎖」、「九宮八卦」就已經很了不起了,龍庭山上隨便出手就是十 六陣位、卅二陣位的,這還遠遠構不上「天機暗覆」聶雨色的水平。 地祉發布頁4V4V4V點 . 陣基乃構成陣形的根本,當作是術法所用的機簧滑輪,也就不難理解:滑輪 若是按理布置,數量越多,則施力越省,陣基亦是如此。 施展遁甲術的變數甚大,發動的條件自是越簡單越好,能以一人施為,何必 兩人、乃至人合力?為求省力便捷,只好求諸陣基繁備。 但,陣基與陣基、術式與術式間,又有銜接上的考量,一如機簧設置,須講 究咬合密切,否則難以推動;沒有最完美的唯一解,端看目的如何、有何限制。 陣基排設與數量上的取舍,始終是術者終生鉆研不輟的課題。 以聶雨色的造詣,信手便能排出八八六十四以上的陣基,發動陣形從來不用 旁人贊掌——他甚至排得出讓毫無術數根基之人,無意間觸動的陣勢。驚震谷眾 人就是這樣完蛋的——四奇位這般簡單的設置,還須耿照幫忙發動……委實太不 「聶雨色」了些,益發啟人疑竇。 韓雪色顧不得眼前之危,虎牙一咬,發足掠向南面「云」位樁。沐云色急急 轉頭:「……宮主!」已阻之不及。 韓雪色一到樁前,瞥見東首一人單膝跪地,苦苦撐持,果然是聶雨色。聶雨 色雙目緊閉,面如淡金,嘴角鮮血殷然,顯也是被陣基拖住,陷入半昏半醒的迷 離境中。韓雪色見他背脊起伏,應無性命之憂,強迫自己收束心神,將注意力集 中在眼前的火油木樁。 樁上刻的符箓他懂不到兩成,除所用太過高深,刻得太密也大大提高了辨識 的難度,但樁頂導氣用的三重術式還是能認出的,揚聲道:「樁上有入氣形竅, 本就是設計讓四人來發動——」卻是說給沐云色聽。 沐云色急急追問:「老二呢?見著他了么?」 「還有氣,沒事!」韓雪色目不轉睛,細細端詳,暗銅色的濃眉忽一挑。 「陣基全在樁上了,陣位雖然簡單,陣式可一點也不簡單……我沒見過這般狠抽 地脈的弄法……這怎么能夠……」 沐云色聽說二師兄無恙,稍稍放心,思緒運轉越發順暢,沉吟道:「宮里還 有哪個用四奇位的陣式?地脈……風虎云龍……四人同使……等一下!宮主,是 ……是護山的四奇大陣!會不會老二他反轉了四奇大陣……是了,風從虎、云從 龍,所以先定了虎龍二樁,還差風云兩位。方才在山道上聽他們吟的詩……」 「……是定樁開陣的信號!」 韓雪色直覺接口,耳中聽著他越拔越高的聲調,目光飛快在樁上巡梭,雖無 法一一看懂術式的結構,卻依老四之言找到幾處關鍵,脈絡陡地清晰了起來,皆 有所本,再無疑義,不禁倒抽一口涼氣—— 見鬼,這真是護山的四奇大陣啊!老二你到底還是不是個人?啥時整出了這 等逆天已極的鬼玩意? 「宮……宮主!」 沐云色的嗓音驟然拔尖,透著極度驚懼,一反先前的興奮雀躍。 毛族與生俱來的危險感知,讓韓雪色于他開聲的同時著地一滾,一道氣芒貼 鬢削過,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