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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看枝頭的葉。“過來人”的同事勸鄭文軒,貝佳白富美又努力又優秀,哪點不比那懵懵懂懂的小姑娘強,讓他現實一點,良禽擇木而棲。鄭文軒卻破天荒失了態,在同事目瞪口呆的表情里,帶著恐懼和倉皇落荒而逃。鄭文軒身上的特質,就是他那種讓人忍不住去信賴的可靠和安全感,他這樣的反應太反常、太奇怪了。好奇心旺盛的同事們輪番來“關心”他,終于旁敲側擊出了一點端倪。貝佳這人,精神貌似不正常。這風聞就像三月漫天飛的柳絮,只一夜春風就鋪天蓋地。貝佳根本受不了四周那些偷偷摸摸觀察和試探的眼神,隨便兩個交頭接耳的腦袋,她都會覺得他們是在講自己。如今他死期將近,想要來看看這個疼愛了自己十幾年的老人,卻居然連他埋在何處都不知道。……真是不孝啊。這樣的自己,大概死后也不值得被任何人探望吧。心里有什么話,也只有死后去地下再跟他懺悔了。就是不知道這么不孝的他,有沒有那個機會能和仁厚的老人重逢。今年夏天來得很慢,好像是不愿太過濃烈的熾熱嚇退了這股叫人心生柔軟的暖意,它半遮半掩地、藏在嬌羞展開輕紗的睡蓮后面,用別樣的寧靜,賦予人間難得的平和靜謐。于是風聲不再凄楚,雨聲也不再酸苦,唯剩一盞盞深夜里通明的燈火,在一座座狹窄的房屋里,守著人間苦樂,等著歲歲朝朝。半夜又下起了雨,淅瀝的自然樂聲撫平了蒼白鎖緊的眉,白玉站在床邊,忙碌將新的床單被罩鋪張好,然后把輪椅上的林沛然扛回床上去。嶄新的被子殘留著陽光的味道,林沛然陷在這安心的柔軟里,一時沒有睡意。他向白玉抱歉般詢問:“我是不是又把你家弄臟了……”鄭文軒一愣,等回過神來,鼻頭忽然有點酸,“那……你還回來嗎?”“……”林沛然一下子被他問住。還回來嗎?還能回來嗎?林沛然不知道,他只是笑著跟鄭文軒說:“這要看你的表現了。”他若有所思,有點好笑,又有點擔心。浴室里的水聲被開得很大,鄭文軒依稀明白林沛然在做什么,他在林沛然來D市之前就猜到了他想干嘛,所以對此并沒有太多意外。他們在一起這么多年,這完全是順理成章的事。他遲疑了一下,站起身,朝浴室走了過去。*“行吧,那我睡了啊??”到了后半夜,客廳不斷傳來翻來覆去的輾轉反側聲,鄭文軒嘆了口氣,偷偷把房門敞開,讓冷氣順著流出去。沒過幾分鐘,林沛然就乖乖自己爬上了他的床。他臉紅得快滴出血來,咬牙切齒道:“鄭文軒!……你欺負我!”鄭文軒把他按下去,翻個身接著睡,“明早八點還有課呢,你要是爬得起來就別叨叨我。”——第二天的太陽,還是如常升起。林沛然覺得自己仿佛做了一場很長很長的白日夢,夢醒時分,一切都終將成為鏡花水月……他早該明白,這世上沒有什么“一切都能重來”,破碎的鏡子、殘酷的傷痕,所謂的“重圓”和“愈合”,也不過是虛幻的假象罷了。他究竟愛上了怎樣的一個人呢?貝佳的笑容溫柔又親切,優雅得體,落落大方。她看了看側著臉悶著頭的林沛然,訝異道:“這不是林沛然嗎?什么時候回國的?好久不見了!文軒你也太不夠意思,沛然回來也不跟我們說一聲!”鄭文軒的尷尬簡直已經具現化,林沛然察覺到他不同尋常的反應,不知出于什么心思,默默將攥著戒指的那只手藏了起來。貝佳太過銳利的目光,針一樣扎在林沛然戴著戒指的左手上,她笑著問:“我沒打擾到你倆敘舊吧?你倆剛在聊什么?”林沛然悶聲不吭,緊緊抿著唇。第三十四章……林沛然直到掃完墓兩手空空的回來,都還在發呆出神,恍如做夢。是啊,看看老人本就是這么簡單的事,明明是這么簡單的事……他思緒繁雜,腦子里亂糟糟的,像是停不下來的走馬燈,一邊放著外公握著年幼的他的手,教他用毛筆寫下:“仙人東方生,浩蕩弄云海。沛然乘天游,獨往失所在。”;一邊來來回回閃現著深黑的墓碑上,淡淡微笑的、那張黑白分明的面孔。他對名字的認知,是外公最先教給他的,那時他還小,老人就已經告訴他:“我名叫青山,字子毫,意思是合抱之木,生于毫末。所以我后來給自己起號,就叫‘石樂公’,山枯木落,頑石樂樂而已……”他抱著琴,摸了摸自己的心臟,問姚樂陽:“為什么活著會這么痛苦?喜樂……憂愁……悲傷……痛苦……現在的我還活著嗎?是活著的嗎?”姚樂陽不知道怎么回答他。他自己做出回答:“陽陽,我的心……它好像死了。”*今日沒有筆記。他做不出殺人放火的事,但也實在忍受不了這樣的日子。……多虧了貝佳,他又冷靜下來了。他寧可自己的人生被毀,也不想林沛然被毀。高中的時候他花了那么大功夫,才治好了林沛然的自閉,他不敢想象,如果長輩和朋友們知道了他們的事,林沛然會變成什么樣子。他在地上坐下來,十指深深埋進發根,死死揪住,發出壓抑的長吼。這世上從來沒有什么老天開眼。人活一輩子,除卻年少,剩下的時間,不管再累再苦再艱辛,都要踽踽獨行,既不能停下,也沒有誰能幫你。我一點都不喜歡你啊……一點都不喜歡你啊……不喜歡你啊……鄭文軒猛地從夢中驚醒。無邊無際的黑暗里,他忽然又莫名想起那雙眼睛,那仿佛死了一樣的眼神。他坐了起來,長久地在寂靜的房間里發呆。錯了嗎?……還是說,其實這么多年,都只是他自己執迷不悟的一廂情愿?他將要離開,因此在鄭文軒回家之前,恐怕沒人能再給它添水了;他只是盡自己所能,最后做點能為它做的事。“自己努力活著吧,”他對綠蘿說,“以后,你再也見不著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