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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百姓都是朕的子民,他們遭難不就是朕遭難嗎?”金麟君的臉由憂傷變為疑惑。 “國主萬萬不能這么想!百姓是百姓,百姓賤如螻蟻,國主是國主,國主貴不可言。”劉大人端出寬闊的笑臉,用哄自家的孫兒的語調柔聲安慰。 金麟君好像并不接受這套哄小孩的說辭,三位大人走后,就吩咐奴婢,以后每日只吃一餐,每餐一碗飯一個菜。 “這可不行,國主正在長身體,本就瘦弱,要是餓出個好歹,太后必要責罰奴婢。” “天下大旱,人人都該節約糧食,度過饑荒,太后母儀天下也該做出表率。” 減餐到第三天,金麟君對奴婢說:“朕覺得讀書的時候沒法集中精神,肚子里好像有只貓在走來走去,惹得朕心煩意亂,這就是饑餓的滋味嗎?” 奴婢聽了只覺得金麟君童趣可愛。 在國主的影響下,宮里下至低等仆婦,上至太后太妃都減成每日一餐。要不說,奴婢是不懂大事的,本以為,國主這般與民共苦,定會受人景仰,哪知上上下下,宮里宮外,怨聲載道。仆婦們埋怨國主不體下情,每天干體力活,不給吃飽飯,餓得要昏倒。太妃們也責怪國主沒有孝心,讓她們上了年紀,體弱多病還要挨餓。宮外的貴族、官員們不得不順應國主的“減餐令”,連劉大人都瘦了一些。 可這都是治標不治本的辦法。旱情不解,田地龜裂,顆粒無收,每天都有人餓死。沒有辦法,百姓為了討個活路,紛紛離開家鄉,逃向南邊。 北昌國的最南邊是域川峽谷,峽谷對面是南順國。很多很多年以前,北昌國的一位大人——有人說是宰輔,有人說是將軍,還有人說是皇親——被國主迫害,就帶著隨從和家眷,幾萬人一路向南,冒死越過峽谷天塹,在那邊建起了南順國。 域川峽谷是天險,兩邊都是絕壁山崖,足有千仞之高,下面急浪滔天,根本不能行船。據說,當年那位大人帶隊南渡,九死一生,在峽谷之間搭起溜索,把人、牲口和行李一件件地溜過去后,就把溜索全部燒斷,以示永不北歸,從此域川南北各為其主,不相往來。北昌國中有嚴令,國人不得越過峽谷南渡,違者死罪,聽說那邊也有類似的規矩。這邊管那邊叫南蠻,那邊管這邊叫北狄。 如今要被餓死,百姓們也顧不得禁令,都聚在域川邊,企圖南渡求生。 等到宮里也快斷糧的時候,南順國的人來了,同意在域川上架起溜索,運糧食過來救濟百姓,條件是北昌國必須成為南順屬國,各處州縣讓南順國官員管理,而且北昌國的皇室、貴族、官員必須全部遷往域川以南,包括濮太后和金麟君——這其實是兵不血刃地將北昌國給滅了。 離宮南遷之前,濮太后匆忙頒下懿旨,給了奴婢容華的名分。太后流著眼淚對奴婢說,這一走,怕是再也回不來了。到了南邊,生死福禍難料,南蠻人肯定讓她們母子分離。金麟君還小,太后托付奴婢好生看顧。濮太后抱著金麟君聲淚俱下,奴婢看得心酸,在太后面前立下誓言,拼死也要照料好金麟君。 第二日,天還沒亮,所有人就踏上了南遷之路。一路上,餓殍滿地,哀鴻遍野,民不聊生,這就是北昌國最后的景象。 行至域川邊,溜索已經搭好,南邊的糧食被一批批運過來,給災民施粥的棚子搭得望不到邊,沿著峽谷北岸延伸出去好遠。 金麟君是國主,要先過南邊去。那溜索架在千仞絕壁之間,被風吹得晃晃悠悠,奴婢看得心驚膽戰,生怕有什么不測,執意要和金麟君一起溜過去。奴婢坐在溜板上,將金麟君死死攬在懷里,又拿繩索緊緊系住,才讓人松手。耳邊風聲呼嘯,腳下河水喧嘩,奴婢的心就提在嗓子眼兒上。哪知溜到峽谷中央,金麟君突然從袖筒里抽出一支短刀,要割斷身上的繩索。 “這是要干嘛?國主可不準胡鬧,要摔下去的!”奴婢又急又嚇,手腳都軟了。 “黃金臺下客,應是不歸來”金麟君的聲音里帶著哭腔,“衛容華,朕答應南渡,是想給北昌國的百姓們一條生路。朕是失國之君,到了那邊是沒有活路的,不如就掉下去好。聽朕的話,松開手,你自己溜過去吧。” 這怎么行!奴婢答應了太后的。一番拉扯,短刀雖然掉落,身上的繩索也被割斷,只靠奴婢的雙臂死死抱住不松,金麟君畢竟力氣還小,尚未掙脫,已到對岸。 說來說去,奴婢是不懂大事的。金麟君說的對,北昌國過來的這些人在南順國就沒過上一天好日子。沒多久,濮太后就不堪受辱自盡了。 南蠻人每天只給金麟君一丁點兒食物,少得連只貓兒都喂不飽。 奴婢跪下來求他們:“多給一點兒吃的吧,就算金麟君只是個普通人家的小孩兒,你們也不該忍心看著他挨餓啊。” 沒有用,沒人同情他,曾經的尊貴,都是他的罪。 金麟君是被南蠻人給活活餓死的,走的時候,還不滿十一歲。 這個孩子,被人稱為亡國之君,永遠記錄在史書上。 他們給金麟君的謚號是“愍”。 北昌國無嗣而終。 他們讓奴婢住在素心殿里,也好,不然去到陰間,沒臉見太后。奴婢沒用,辜負了太后的囑托。 董昭妃的故事 一個君王是不會容忍誰永遠揣著過去的功勞簿不停收稅的。當年的功勞再大也已經封賞過了,從此歸零,日后的事一碼歸一碼。可惜,人人都不懂這個道理,只說君王誅殺功臣,刻薄寡恩。我倒覺得他們一個個都是自己找死。 平心而論,董家也是自己找死的。那時流傳著一句話:天下富貴歸騰州,騰州富貴屬董家。頂著這樣的名號,不被君王所忌,是不可能的。 董家祖上做的是絲綢生意,改朝換代的年景,世事維艱。薄家打天下的時候,缺金少銀,那一回,吃了敗仗,退到騰州休整。祖爺爺看薄家的軍隊,雖然敗了,缺衣少藥,形勢危急,卻還是紀律嚴明,不擾百姓,對比前朝官軍的燒殺搶掠,無惡不作,決意毀家紓難,支援薄氏。父親說,那時他還小,只有五六歲,只記得有些旁系的親屬擔心祖爺爺太冒險,吵鬧著分了家。祖爺爺傾盡所有,將積蓄、絲帛、房地都換成銀兩送給薄家做餉,還出面勸服了騰州大半的商家出錢出力,贈衣送藥,支持薄氏。薄家軍以騰州為據,很快恢復了元氣,反敗為勝,扭轉戰局。 薄氏稱帝后,封賞功臣,將騰澤鹽場的經營權給了董家。國中大半的食鹽出自騰澤。 另一戶商賈功臣,是梵州的鄒家。鄒家祖上做的是典當生意,在梵州有幾十間鋪子。薄氏把梵麓鐵礦的開采權給了鄒家。梵麓山里滿是最優的鐵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