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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憶中,他十七歲。真高大,肩寬腿長,英氣勃勃。 郭弘磊又問:“除了小桃,其余丫鬟呢?”他外出奔波了一天一夜,饑且渴,自行執(zhí)壺倒水,仰脖飲盡后,給有名無實的妻子倒了一杯。 至今為止,彼此只在神志不清稀里糊涂時摟抱過而已,尚無真正的肌膚之親。 姜玉姝道謝并接過茶杯,沙啞嗓音據(jù)實以答:“不清楚,我醒來只見到小桃一個。” “哦?”郭弘磊劍眉微皺,沒再追問,注視著對方喉間刺眼的淤傷,淡淡問:“你的喉嚨不要緊吧?倘若不方便說話,就晚上再談。” 姜玉姝立即搖頭,喝水潤了潤嗓子,忐忑懸著心,正色道:“聽你的語氣,像是有大事,還是先談吧,我的傷不要緊。” 郭弘磊點(diǎn)點(diǎn)頭,流露哀傷之色,沉痛嘆氣,緩緩道:“大哥去世了,父母悲慟至極,如今府里亂——” “什么?”姜玉姝忍不住打斷,愕然問:“剛才明明有人稟告老夫人的,說你帶著世子回府了。怎、怎么會死了呢?” 郭弘磊用力閉了閉眼睛,下顎緊繃,握拳隱忍告知:“我確實把大哥帶回府了。但……帶回的是他的遺體,現(xiàn)停在南院聽松樓內(nèi)。” “為什么?究竟因何而亡?”姜玉姝難以置信,嘶啞追問:“堂堂侯府世子,說沒就沒了,簡直太離奇。” 郭弘磊虎目泛紅,澀聲解釋道:“昨日上午,我們剛拜完堂,刑部突然拿人,不由分說地把大哥抓走了,我外出輾轉(zhuǎn)打探消息,方得知原來大哥為了償還賭債、竟參與了貪墨庸州軍餉一案!”頓了頓,他繼續(xù)說:“昨夜,陛下駕臨刑部大堂,三司秘審,證據(jù)確鑿,無可抵賴。” 姜玉姝想了想,小心翼翼地問:“貪污了多少?” “白銀九十萬兩。大哥原任戶部主事,他是從犯之一,主謀有三人。他貪了六萬兩。” 姜玉姝稍加琢磨,心里莫名“咯噔”一下,凝重問:“所以,是陛下親自下旨、當(dāng)場處死了大哥?同案罪犯呢?” 郭弘磊畢竟年輕,焦急得燥熱,又倒了杯水喝,“主謀凌遲,并判其全家斬刑,從犯及其全家斬刑。但陛下念及郭家先祖乃開國功臣,賜予大哥一杯酒,留了全尸。” 四目對視,均含千愁萬緒。 “主謀和其余從犯都是株連全家。”姜玉姝蹙眉,不得不面對乾朝“一人犯法,家族遭殃”的現(xiàn)實。她直言不諱,耳語問:“那,靖陽侯府呢?” “暫未知。但觀測圣意,郭家恐怕難逃一劫。”郭弘磊起身,俯視嬌弱少女,“庸州軍餉屢次被貪墨,致使軍心渙散。去歲臘月初,敵國北犰伺機(jī)大舉進(jìn)犯,今年元宵時,庸州城破,約十萬將士及百姓慘遭/屠/殺,尸橫遍地,血流成河,朝野震驚,陛下嚴(yán)令徹查,一查兩個月,現(xiàn)已水落石出。” “庸州失守了?” 郭弘磊沉重頷首。 姜玉姝拍了拍腦袋,撐桌站起,喃喃道:“慚愧,我直到現(xiàn)在才聽說。” “你們姑娘家整日待在深宅閨房,不知情也不足為奇。”郭弘磊略一思索,嚴(yán)肅道:“姜姑娘,我心知你不愿嫁,這樁親事實屬無奈。當(dāng)時那情形,終究是姑娘家吃虧,我若不盡快應(yīng)下來,你的處境將十分難堪。” 從記憶里翻出兩人衣衫凌亂相擁而眠的一幕幕,姜玉姝不禁臉發(fā)燙,竭力鎮(zhèn)定,脫口問:“我聲名狼藉,你居然不介意?” “郭某看得出,姑娘并非不自愛之人。當(dāng)日之亂,其中必有隱情,只是姜家不由我做主,故無法還你清白。” 郭弘磊目光深邃,感慨萬千,“我原以為,陰差陽錯,也算是命中注定的姻緣,故冒昧迎娶。但如今,府里恐有一劫,你昨日剛進(jìn)門,若遭受株連,未免太可憐了些。因此,待岳父來吊唁時,我會同他商量,設(shè)法尋個理由寫一封休書,好歹試試。如果可行,你就回姜家去罷。”語畢,郭弘磊大步流星邁出房門,出了門檻卻又止步,扭頭低聲叮囑: “切勿再自尋短見,我會盡力安排你離開。”說完,他頭也不回地走了。 姜玉姝不由得大為動容,倉促追趕,扶著門框問:“你去哪兒?” “南院,須趕緊料理大哥的后事。” “別關(guān)著我,行嗎?” 郭弘磊詫異答:“沒關(guān)著你。但你傷勢未愈,不宜四處走動。” “知道!” 目送丈夫一陣風(fēng)似的走遠(yuǎn)后,姜玉姝瞧見小桃?guī)ьI(lǐng)兩個丫鬟返回。 “少夫人,讓您久等了。”小桃喘吁吁,把食盒擱在桌上,一邊盛粥,一邊白著臉解釋:“因為世子、世子去世,處處忙碌不堪,奴婢在廚房催了半日,才熬了一樣燕窩粥。” 姜玉姝溫和道:“沒關(guān)系的,我也沒等多久。” “娟兒見過少夫人。”名叫娟兒的丫鬟屈膝行禮,其同伴隨后道:“碧月給二少夫人請安。” “無需多禮。”姜玉姝餓得站不住,坐下問:“你們是……?” 娟兒恭謹(jǐn)答:“奴婢是這院里的下人。” 碧月柳眉杏眼,柔聲答:“婢子是二公子的侍女。” 姜玉姝掃了掃碧月,此刻才想起來,疑惑問:“我的人呢?” 三個丫鬟面面相覷,小桃硬著頭皮答:“昨日您自縊后昏迷,老夫人認(rèn)為下人偷懶疏忽,故吩咐您的人跟著管事嬤嬤學(xué)一學(xué)侯府的規(guī)矩。” 原來如此。姜玉姝無奈頷首。 “請用粥。” 姜玉姝接過匙子,環(huán)顧四周后,嘆道:“府里正在給世子治喪,你們快把這屋里的紅東西收起來吧,擺著不合適。” “是。”三人齊齊應(yīng)聲,小桃又叫上守門的婆子,麻利收拾屋子。 既來之,則安之。 身為靖陽侯府的二少夫人,同榮同損,于情于理不應(yīng)該漠不關(guān)心。 兩刻鐘后,姜玉姝換上牙白衣裙,以立領(lǐng)比甲遮掩淤傷,未施脂粉,前往南院探看情況。 主仆一行趕到聽松樓外時,恰見郭弘磊站在階上,其心腹小廝正回話: “……錢大人、吳大人、馬大人,共八家,兩百多口人,都已經(jīng)押往刑場。監(jiān)斬官說了,等午時三刻一到,立即行刑。” 郭弘磊揮揮手,“再去探。” “是。” 兩百多口人?真可怕!姜玉姝倒吸一口涼氣,毛骨悚然。 “你有傷在身,怎么來了?”郭弘磊拾級而下。 姜玉姝輕聲問:“我能幫上什么忙嗎?” 郭弘磊頗感意外,剛想回答,卻見管家欒順趕到稟告:“二公子!幾處親戚登門吊唁,可府里諸事尚未齊備,您看如何是好?” “你等會兒。”郭弘磊迎向管家,先商討待客事宜。 “嗯。” 靈堂近在眼前,傳出一陣陣哭聲,姜玉姝剛嘆了口氣,忽然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