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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言情小說 - 庭有枇杷樹在線閱讀 - 分卷閱讀29

分卷閱讀29

    的積極性”。

    這幅好像是她六年級時候畫的,陳安致翻過背面看了看時間,自己沒記錯。

    她的色彩感很好,哪怕坐在公園里寫生,臨時調色,也能調出很舒服的顏色來。

    陳安致記得更深的卻是歸念更小的時候,她病最初的那兩年,畫的畫可沒這么歲月靜好。

    別的孩子畫貓畫狗,畫圣誕老人,畫幸福的一家口,整張紙上都是亮得幾乎灼眼的色彩。

    歸念的畫,卻大多是致郁的風格——餐桌上坐著的爸爸mama和她,旁邊空著一張椅子,桌上擺了一個奶瓶,是給“弟弟”留的;小區池塘里一條爛了尾巴的紅鯉魚,流著眼淚,別的紅鯉都離它遠遠的。

    和別的孩子的畫放在一起,區別尤其明顯。

    畫得并不丑,八|九歲的孩子審美意識已經基本成型,幼年對視覺的描述和對世界的探索,都值得成年人敬畏,他們的畫能給陳安致帶來很多靈感,他又是老師,每一幅都要認真解讀,認真點評。

    可看見歸念的畫,陳安致經常無言,只得逮著細節夸,夸她觀察生活很仔細。

    她有一回畫了一幅怪物畫,紙上一圈長相猙獰的怪物,大怪物小怪物,尖耳朵,咧著嘴,笑出滿口的獠牙,乍看還有點滑稽。一群怪物圍著兩個人,一個高高大大的男人,里牽著個小女孩,兩人被一團五彩斑斕的光籠罩著。

    那回陳安致沒看明白,問她畫的是什么。

    歸念扭扭捏捏地不回答,垂著腦袋。

    陳安致多問了兩遍,她才拿起,把那些怪物一個一個指給他看——這個是mama,這個是爸爸,這個是朱爺爺。

    陳安致又問她:“為什么他們是怪物?”

    她就又不說話了。半天憋出兩個字:“害怕”。

    時常胡言亂語的mama,磨得沒剩幾分耐心的爸爸,并不存在的弟弟,還有笑起來各個都像假人的醫生護士。

    她很費勁地描述:“有時候看見他們,就害怕……晚上睡覺也不敢關燈,看門后的衣架、看鏡子,白色的窗簾,都會變成怪物,要吃我……早上起來就不怕了?!?/br>
    這是很多孩子童年時都會有的恐懼,尤其女孩子,裴瑗小時候也怕鬼怕黑的。

    陳安致卻留了個心,多問了兩句:“是在夢里看到怪物,還是現實?”

    歸念不說話,陳安致小心翼翼地引導著,才讓她說出來:“做夢時會夢到怪物……有時候睡醒了也特別害怕,看見誰都像怪物……”

    陳安致心直直往下墜。

    不是做夢,也不是想象力,而是她確確實實會生出幻覺。

    這是撤藥或換藥后產生的譫妄反應。

    抗焦慮藥的藥理制復雜,歸念年紀太小,那一年又先后換了好幾個大夫,用藥的種類和劑量都要經常調整。情緒穩定的時候還要停藥一段時間,不然藥物對小孩造成的后遺癥可能比她自身的病情還要嚴重。

    一換藥,一停藥,她就會出現短暫的幻覺,是沒有辦法的,主要還是得靠個人調節。

    那時醫生每個禮拜去歸家一次,交待的醫囑常常是說給陳安致聽的。歸念爸媽自顧不暇,而她爺爺奶奶年紀大了,費再大的勁也聽不太懂醫生說的是什么意思。

    所以她的焦慮癥,陳安致比誰都清楚。甚至在醫院登記的監護人那里,他的名字也排在了頭一個,是醫生每回最先要聯系的。

    小孩的詞匯量沒多豐富,彼時歸念挺費勁地給他描述著腦子里的怪物。陳安致仔細聽著,心里滋味難言。

    他知道自己得仔細聽,回頭就得寫個觀察日記一樣的東西,e-al郵給她的主治醫生——歸念年紀太小了,醫生要掌握她的心理狀況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身邊親近的人就得時刻留意著。

    八歲大的小姑娘,不像別的女孩一樣扎好看的辮子,歸奶奶年紀大了,什么頭花發卡花辮的,打理不來,就給歸念剪了一頭短發,前后一樣齊,像個倒扣在腦袋上的西瓜殼。

    她也沒穿好看的裙子,那天穿著一條背帶褲——她有很多很多的小襯衫和褲子,好看的裙子卻沒幾條。

    歸家爺爺奶奶養她,在金錢上從不吝嗇,可到底年紀大了,吃穿都圖省事,也花不來那個心思。

    那天,陳安致里拿著她的怪物畫,看著她的西瓜頭,久久言語不能。歸念沒多大反應,反倒是他自己鉆進了牛角尖里,他就想啊,一個小孩子,怎么能過得這么苦?

    畫上的一群怪物里,只有最間的兩人沐浴在五彩斑斕的光下,一大一小,拉著,是整幅畫里唯一溫暖的存在。

    陳安致低聲問:“這兩個畫的是你和我?”

    歸念搖搖頭,聲音很?。骸笆顷惱蠋熀团徼ヨ?。”

    在陳安致驚疑的目光,她尖挪了挪,指著角落里的一個東西。小小的,黑壓壓的一團亂線,沒沒腳,只張著血盆大口,是在表達尖叫。

    陳安致聽到她說。

    “我是這個小怪物?!?/br>
    ……

    一句話讓陳安致緩了半天,才緩過來。

    水粉里有羊毫,能畫畫,也能寫字。陳安致提蘸了點黑顏料,掌心覆在她背上,教她怎么握。

    歸念一哆嗦,也怕他。想抽出來,卻不及陳安致握得穩。只能看著他拿了一張紅格宣紙,落前略一思索,教她寫了幾個字。

    ——平安喜樂。

    一張大楷上頭四個字,他寫了多久,歸念就哆嗦了多久,是真的緊張得厲害。直到寫完,陳安致松開她,歸念才不害怕了,鼓著腮幫子把墨跡吹干,摸了摸上頭的“平安”兩個字。

    陳安致騙她:“這是鎮邪的,回頭壓在枕頭底下,就不怕了?!?/br>
    她好像是信了,點點頭,將這四個字疊好,壓進一本畫冊里,小聲來了句“謝謝陳老師”。

    “想不想學書法?”

    陳安致問她。

    小姑娘猶豫了會兒,看著他的眼睛,點點頭,說“想”。

    *

    那一張薄薄的紅格宣紙,陳安致不知道她留了多久。

    這孩子懂事早。后來,裴穎查出胰腺癌,這種惡性癌前期征兆極少,一查明就是晚期。從住院到去世,用盡了各種進口藥,她也沒能完完整整熬過一年。

    裴穎在病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