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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兄長喜歡合適的人不就行了?”他瞧見長兄笑了笑,語中卻輕輕嘆了一聲:“人生在世,哪能事事都那般圓滿?”后來,長兄結親了,長嫂出身顯貴,溫柔賢淑,端雅大方,大紅帳幔掛滿了府邸,長兄帶著長嫂與諸位長輩請安,陶頌聽著眾人口中的吉祥話,卻不知怎么,特別難過。他那時尚不完全明白情愛之事,只覺得,如果他也遇到一個兩心相悅之人,一定不會如長兄這樣。他一定會不顧一切地和那個人在一起。但他并沒有機會做出什么話本子中世家子弟與歌舞樂姬私奔之事,便舉家自京中遷回了老宅。而后數年,前朝亡國,新君即位,他祖父德高望重,又被新朝召回京中復用。回京途中,路經小蠻山,遇妖邪,全家慘死,只剩了他一個人。陶頌原本不會與仙門道術有任何牽扯,他知道這世間有妖魔鬼怪,但從未想過,那會與他有任何干系。陶氏這樣的家族,世代簪纓,是朝代更迭都難以動搖根基的世家望族。他一出生,便被鋪好了一生的軌跡。幼年學書,少時科考,而后步入仕途,他自幼學習修身齊家平天下的道理,會和他的祖父,父親,各位叔叔伯伯一樣,簪纓折桂,光耀門庭。陶頌并不抗拒這樣的人生,他的祖父、父親、叔伯和每一位兄長都是如此。雖然,他也談不上喜歡。他這樣的出身,這樣的門楣,原本便沒有過多的、能由著他心意的選擇。但在那天夜里,這一切都化作了虛影。陶頌趴在草堆里,茅草粗糙,扎得人渾身生疼,但他已經沒有什么知覺了。他似乎想了許多,新君會如何,是不是朝中有人故意下手,族中又會生如何變動,五哥剛定了親那姑娘怎么辦,姑母還懷著身孕得知消息會不會動胎氣,京中祝家哥哥要送他的鸚鵡可能是不會見到了……他甚至想起了,多年前長兄寫信拒絕的那位歌妓,如今得知消息,會難過么?他頭腦是空的,他不知道該想什么,卻又想了許多。直到那個執劍之人收了劍,四下打量一遭,不乏哀傷地開口:“來得有些晚。”他聽見了這句話,但他已沒有任何心力,根本不想動。那人卻察覺了他,撥開茅草,抱出了他。陶頌頭腦恍惚,月色清清冷冷,眼前之人比月色還要飄逸出塵。陶頌瞧見他弄臟了那人的衣襟,方才妖邪遍地,那人也未沾染上任何塵泥血跡,此時衣襟上,卻沾上了他身上的泥土。他不知道該做什么。他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的精神,只剩了一個空殼。他長得慢,這個年歲身量未成,那人比他高出一截,屈膝蹲在他身前,一手攬著他,另一手卻有些不知所措。陶頌不知道,一個拔劍誅邪眼都不眨的人臉上,為什么會有“不知所措”四個字。那人就這般手足無措地望著他,似乎思索了半天,才笨拙地安慰:“你別害怕了,真的已經沒事了……”陶頌心道,原是被他這失魂落魄的模樣嚇著了。他不知道自己哪兒來的心力去照顧別人情緒,但他覺得,自己沒資格讓旁人擔心。于是他動了動,雙手環住那人脖頸,將頭埋在那人肩上。那人身體溫熱,陶頌靠上去,一腔木然之中,突然覺出一絲酸澀。他后知后覺地感覺到心下潛藏的巨大哀痛,這悲痛絞著他的五臟六腑同四肢百骸,仿佛要在他心底裂開。他拼命地壓抑著這份痛苦,但方閉上眼,腦海中便是一幅幅血淋淋的畫面。他害怕,怕得發抖,心下起伏漲落的悲痛似乎要吞噬掉他的意識。他無意識地攥緊了懷里的人。那人似乎繃緊了身體,但片刻便松了下來,一手抱著他,一手并不甚熟練地撫著他后背:“你別怕,有我在,你什么都不用怕。”陶頌沒有忍住,眼眶驀然一酸。似乎察覺了他拼命壓抑的啜泣,那人又拍了拍他:“想哭就哭,哭出來就不難過了。”陶頌精神一松,鋪天蓋地的悲痛霎時淹沒了他。他在那人懷里哭了好久,一直哭到意識幾近模糊,那人給他順了順氣:“累了么?”陶頌很累。他沒有力氣,只能靠在那人肩上,抽抽搭搭地淌著眼淚。那人又拍拍他:“我帶你去個別的地方?”“去殺了他們么?”陶頌聲音嘶啞,這話方一出口,連他自己都嚇了一跳。他在詩書禮樂的家族中長大,從來沒有人教過他說殺人這種話。那人似乎默了默。陶頌心下一空,又驀然被巨大的哀痛淹沒,在這無邊無際的痛楚中,他抓住了一縷空蕩蕩的恨意。他不想被這悲痛再次鉗制住,他緊緊抓著這一抹恨意,狠下心:“我求你……求你,帶我去殺了他們。”他沒有能力去殺了那些逃走的妖物,他也沒有資格求這個人,但他不能只會哭。他不能什么都不做,雖然他不知道,以后還能做些什么。陶頌死死攥著那人衣衫,哭得一分力氣都沒有了,卻不想松開。那人終于開口:“好。”那人將他從懷中扶出來,神色十分肅然:“但你現在殺不了什么東西。”陶頌定定地瞧了他許久,飄渺月色四下游蕩,他低聲道:“我可以學。”他清醒地知道,自己做了一個決定。于是他又聲音大些,重復了一遍:“我可以學,我想學。”那人神色間有些許猶豫,陶頌看得出來,那是不贊同。但陶頌并沒有忐忑,或者什么期待。他只剩了一無所有的坦蕩,若是這個人不想教他,他就去找其他師父。那人頓了頓,卻說出了陶頌沒有想到的一句話:“我的意思是,我可以幫你殺了那些東西。”陶頌有幾分始料未及。“殺了那些東西,對我來說不是什么難事。我可以替你,”那人瞧著他,說出后兩個字,“報仇。”陶頌心思敏銳,即便在這個時候,也想到了江湖之中的人情往來。這人從此以后,便是他的恩人。陶頌穩著顫抖的聲音:“先生大恩,我無以為報。我現在一無所有,日后若有機會,我一定傾盡所有,報答今日恩德。”那人愣了一下,似乎有些好笑的意味。陶頌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么。那人頓了頓,才揀了個不要緊的話:“不要叫我先生。”陶頌出身使然,接觸過的前輩,論不著血親的,皆習慣性稱一聲“先生”。他也不知道,江湖中人,或者仙門眾人該如何稱呼。那人只拍拍他肩膀,又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