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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他的手:“你可以喊我,劍修。”陶頌被罩上一個小法器,那人帶著他搜尋了方圓幾十里山林,瞧見妖邪惡靈的影子,便拔劍斬殺。那劍光清冷,卻帶著分山開海的威儀,那人身影飄逸,誅邪之時,有如一道凜冽寒霜,直直地刺入人的眼里。陶頌想起詩文中的一句話,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原來這就是話本戲文里說的,修劍之人。他站在法器里,強迫自己看著那寒肅劍光與惡靈纏斗。這讓他不住地回想起親人慘死的情狀,但他不能忘記。他怕,他恨,怕到恨到渾身顫抖,卻逼自己不挪開眼。但他高估了自己。他自小到大,從來就沒有見到過這樣血淋淋的場景,根本受不住再看下去。月色逐漸偏西,陶頌終于崩潰,蜷在法器中痛哭起來。那個人回來了,打開法器,輕輕摟住了他。陶頌知道自己不能再哭了,但他忍不住,抱著那個溫暖的懷抱哭得更狠了些。那人給他順了順氣,這次卻扯開了他。陶頌站在他面前,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那人似乎搖了搖頭,又緩緩道:“那些東西逃不出這方圓幾十里,這里所有的妖邪,我都殺了。”陶頌哭得眼眶疼,內里死死咬住下唇,咬破了些,才終于克制住自己:“多謝劍修。”那人再次搖了搖頭,瞧了他一會兒,才開口:“你方才說,要報答我?”陶頌不知道眼前之人是好是壞,也不明白這話什么意思。但他欠了人家的,怎么還都是應該的。他有些本能地畏縮,又咬了咬方才的口子,壯了壯膽子:“我做什么都愿意。”那人又有些好笑,起身摸了摸他的頭。這樣親昵的動作,陶頌心頭一酸,又不知怎么,有幾分放下心來。那人直視著他,終于說出正題:“你若是真想報答我,就答應我,以后不要心里只有恨意。”陶頌不料他居然會這樣說。那人語氣溫和,眉宇間卻端起十分的正經:“我知道你不會原諒,也沒想要你原諒,所以我幫你殺了那些東西,替你報了仇。”“我是希望,你不要再被仇恨糾纏。”陶頌心內坑坑洼洼的,并不抗拒他的話,卻很難一時接受。那人握住他的手:“你方才是因為恨那些東西,才想要入道修習的。”陶頌直覺他做錯了,這叫用心不純持心不正,但月色下,那人眼眸清亮,他還是承認了,點了點頭。那人撫慰般地拍拍他的手:“我們劍修拔劍,素來都是為了救人。我不希望,你日后出劍之時,心里全是恨意。這會毀了你的心性,也會毀了你一輩子。”“不要讓仇恨去決定你以后成為什么樣的人,能答應我嗎?”這人肺腑之言,這些為人做事的道理,從前只有家中師長才會與他提起。陶頌心中升騰起酸澀的暖意,也有些不知名的依賴,思索了片刻,輕卻鄭重地點了點頭。那人又拍拍他肩頭,微不可查地嘆了口氣:“你大約是無處可去了,我可以帶你回云臺,也修養一些時日,但不能收你做弟子。”陶頌家中宗族復雜,骨rou血親到底也有算計,他這一支全數折損,他回家去,也只能寄人籬下。他已打定主意跟這人走,卻不想聽見這話。那人有些無奈地對他笑笑:“我上頭還有師兄們,他們都沒收徒弟,我沒有資歷。”陶頌今夜終于語氣正常地說了一句話:“你師兄們,也像你一樣厲害嗎?”自然不是。他跟這人回去后,便心力不支,大病一場,直到回到云臺,才恍惚間知曉,這人就是喻識。是他在話本戲文中聽到的,那個,天下第一劍修。他開始不由自主地注意此人,從好奇到后來的過分關注,從弟子間的仰慕,到云臺長老們的稱贊,他小心而滿足地探聽著有關喻識的消息。但他不能完全走出滅門陰影,在云臺修養時,話也少得可憐,即便中途出了件意外,喻識又救了他一次,也并沒怎么注意過他。喻識那夜救了他,當真只是舉手之勞。陶頌在一個暖風拂欄的傍晚,想清楚這個道理時,心下第一次有了不甘心。他莫名其妙地不快,但他在喻識手把手教別的小弟子練劍時,很快就明白這份不快因何而起了。他在吃醋。他喜歡上了喻識。他想讓喻識只是他一個人的。陶頌心思慧敏細膩,但明白自己的心意時,也已經快要被送走了。他大著膽子磨了喻識許諾,等他。他此時年歲也大了些,漸漸知道了長兄昔年口中的“不合適”是什么意思。他和喻識不夠登對。他纏著喻識與他在一起,只會讓世俗目光在背后議論喻識。更何況,喻識是這世間數一數二好的人,他若是不夠拔尖,又憑什么喜歡喻識?他懷揣著這些心思進了扶風,莊慎對他十分用心,時日久了些,到底將心性扳正了。昔年仇恨不再影響他之時,莊慎終于許他學劍了。陶頌從來沒有接觸過武事,他家里雖然也會出些武將,但他從小是被當做文臣教養大的。學劍之初,很是吃了些苦頭。莊慎對弟子嚴苛,早年間練他,連哭都不許。陶頌咬牙撐著,到底進益極快,三年一次的考較,他第三次就拔得門內頭籌了。他在扶風愈發出挑,不過一甲子的年歲,身量出挑,長相出挑,修為也出挑得很。但莊慎十分沉得住氣,只壓著他不許露面冒頭,直到那日,終于允他開始修習扶風劍法的最后一式。陶頌心下歡喜,他明白,師父這是拿定主意,快要將他推出去了。他馬上,就可以堂堂正正地去見喻識了。他沉著心修習鉆研,就在快要有所突破之時,門中突然傳聞,喻識死了。藏書閣那樣高的階梯,他直直地就墜了下去。他醒來之后,哭著喊著求師父帶他去云臺,莊慎將他一手帶大,想打想罵,卻終究不忍心。那天夜里,陶頌在喻識的衣冠冢前,腦子里驀然念起長兄的那句話。“人生在世,哪能事事都那般圓滿?”兜兜轉轉,這句話卻還是輪到了他。云臺正殿里紛鬧喧嘩,仙門百家在爭執著一些事情。沒有人真正關心已經死了的喻識,陶頌獨自一人,在喻識墓前靜靜坐著。他學了那么多年劍法,他修為已那般高,他已經長了這么大,現在卻還是只能哭。夜風涼沁沁的,陶頌瞧見了自正殿中走出的宋持。那樣冷靜淡漠的人,本來不應該理會他的,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