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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回憶起那一天,想起那一人,眉間漸漸多出幾條溝壑。八年前,傾盆大雨沖洗著太傅府,黑丫丫的軍隊半夜時分圍在門口,刀槍在暴雨的沖刷下,寒光乍起,森冷冷的。澹臺府中,太傅房內(nèi)。賀圳甫跪在地上,雙手撐地,一頭烏發(fā)散亂,身上只穿著一套中衣,胸口皮rou綻開,鮮血直流,慘不忍睹。站在他面前的中年男人把手中沾滿血的劍用力丟到一邊,室內(nèi)只點了一盞燈,男人一半臉在黑暗中,一半臉露出來,露出來的那半邊臉神色凄然,顯得格外蒼老。看著自己最得意的徒弟,他心如刀絞。但為了保他性命,眼下沒有別的辦法。“……從今開始,你和我澹臺月斷絕師生關(guān)系,我太傅府,再不容你?!蹦腥苏f話的時候,聲音都在抖。賀圳甫艱難地抬起頭看他,咬牙道,“老師……你這樣很危險……”男人微微張嘴,似乎嘆了口氣,下巴上的胡須也有些發(fā)白,他偏了偏腦袋,看著屋外已經(jīng)沖進來的軍隊,眼神更加堅定,回頭將賀圳甫提起,往門口走。他把門推開,將賀圳甫扔了出去。賀圳甫倒在雨中,腥濃的血迅速蔓延開。澹臺月站在門口,盯著軍隊前面悠然撐著傘的右丞,冷聲道,“右丞大人,這夜半三更的,突然領(lǐng)兵闖進來,是什么意思?”右丞抬手摸胡子呵呵笑著,冷冷看了看地上不省人事的賀圳甫,又看向他,“我要是再不來,太傅豈不是都要把小賀大人給活活弄死了?”澹臺月扯了扯嘴角,眼底確是沒有半點笑意,“敢背叛我的人,怎么能給留他活路?”“唔……”右丞踱步到賀圳甫身邊,微微彎腰看著他,連嘖了幾聲,“小賀大人?……小賀大人你瞧瞧你,何必呢?最初老夫叫你來老夫這邊,偏偏不聽,現(xiàn)在也沒機會啦,連你的老師都要置你于死地,嘖,慘喲——”賀圳甫睜不開眼,他根本沒有力氣。右丞看了好幾眼后終于滿意地直起身,又圍著賀圳甫轉(zhuǎn)了轉(zhuǎn),“既然太傅自己棄卒保車,那老夫還能說什么呢?”澹臺月沒說話。右丞轉(zhuǎn)身回到軍隊前,站住了,幽幽道,“可老夫還是覺得,這么做有些不太妥當(dāng)……”他慢慢轉(zhuǎn)身過來,手里多了一把劍。“小賀大人有經(jīng)略之大才,老夫是實在舍不得放他離宮,不如,讓小賀大人凈身留在司設(shè)監(jiān)如何?”話音剛落,手中劍猛地往下一刺。澹臺月臉色大變,飛快撲過去,兩邊的士兵死死扣住他。“圳甫——!”寒光深深刺下去,鮮血噴出半丈,賀圳甫猛地睜開眼,雙眼欲裂。“哈哈哈哈哈!”右丞拔出劍,丟到一邊,森寒道,“賀圳甫……我看你還敢不敢彈劾我?!?/br>“圳甫!圳甫!”澹臺月喊得撕心裂肺,氣急攻心,噴出一口老血來,染了一身白衣,昏倒在地上。一直躲在遠處回廊后的澹臺嚇得瑟瑟發(fā)抖,雙手緊緊捂住嘴。軍隊撤離后,她立馬跑出來,跪倒在二人之間,“叫大夫!來人!快來人啊!”.孔陶聽他講完,沉默了。賀圳甫從回憶中回過神來,低頭看著他,“我沒什么事,不疼?!?/br>說不疼一定都是騙人的。孔陶默默牽起他的手,和他十指緊扣,“可我疼?!?/br>賀圳甫吻他的額頭,“都過去了,別想它了,不如想想去哪兒玩?!?/br>孔陶看著他,心里忽然感到一點空,一點無奈,還有一點他說不出來的感受。他低頭看著兩人交握的手,“可我怎么想哭?”賀圳甫趕緊捏著他下巴抬起來,孔陶雙眼還是淡然,只是眼眶已經(jīng)紅了。賀圳甫把人抱緊了哄,“你若是哭,痛的就是我了。”孔陶把頭埋在他胸口,喉間緊澀,一時也說不出話來。賀圳甫嘆一口氣,眼睛定定看著前方,沉聲道,“再等我一段時間,就一段時間,我一定帶你走?!?/br>.消失了很久的澹臺,今天忽然出現(xiàn)了。她飛奔進來,風(fēng)塵仆仆,神色焦急,到處在找賀圳甫。孔陶看著她盯著自己,然后朝自己跑來。“孔小公子,賀大人在哪兒?”她喘著氣,大冬天的,額上還冒著汗。孔陶默默從懷里摸出一塊絲帕,給她擦汗,“早上出門了,一直未歸,怎么了?”澹臺聽完,臉色一白,眼睛睜大,“大人他有說何時回嗎?”孔陶搖搖頭。澹臺啞然,眉頭松動,抓著他的手慢慢松開,整個人都頹然了,看起來非常害怕,但更多的是悲傷。孔陶在她轉(zhuǎn)身準(zhǔn)備走時拉住她,澹臺回頭看他。孔陶沉聲道,“告訴我怎么回事?!?/br>澹臺沒開口。“告訴我,全部。”孔陶手越收越緊,臉沉了下來。.“你們今天去看了告示么?當(dāng)朝太子太傅進了死牢,據(jù)說明天午后處以凌遲!”“太子太傅?是那個……姓什么來著,哦哦,姓澹臺那個嗎?”“正是正是,太子也因此被廢了位,真不知這朝廷是不是要大變了?!?/br>“你小點聲說……這么多年了,朝上跟謝右丞作對的人,不都沒個好下場么?只不過沒想到現(xiàn)在連太子太傅也……”“誒你說,這朝廷,是不是已經(jīng)是謝右丞的天下了?”“噓……都說了小點聲,這日子已經(jīng)過成了狗樣,是誰的天下關(guān)我屁事?我看啊,這兩邊都不是些好狗?!?/br>“當(dāng)官的,能有幾個還有心?那些還有心的,前些年都被當(dāng)眾挖開胸膛剖了出來了!”“我也想看看,明天我們太傅大人的心還是不是紅的?!?/br>……澹臺聽到這些話,氣得渾身發(fā)抖,眼淚不可抑制地掉,澹臺月把她贖回來,把身份弄清白,還用自己的姓給了她做名,膝下一直無子無女,澹臺卻心里自認為自己就是大人的女兒了。這些嘴碎的旮臜,又知道些什么?!澹臺大人才是個好官!她不停抬手抹淚。一塊手帕遞到她面前。澹臺一愣,突然想起賀圳甫也坐在這一桌。她小心接過手帕,看了看賀圳甫。賀圳甫雖然已能下床走動,但臉上還是一絲血色也無,一手端著茶,面無表情地看著前面那桌嘰喳聒噪的人,眼珠烏沉沉的,沒有光亮。太傅幾月前入獄后,賀圳甫還在養(yǎng)傷,不過根本養(yǎng)不好,因為他早就沒了活下去的念頭。直到后來,一張揉皺了的密信半夜從牢獄悄悄帶出來交到他手里。只剩一口氣的賀圳甫躺在床上看那封信,良久,才垂下手,他的眼睛仍死氣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