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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嗡嗡地在耳道里回響。心臟在劇烈地搏動,簡直擔心會這樣壞掉。屋子因為主人的歸來,一下子顯得刻薄起來。桑枝只感覺沒有自己的立足之地。他什么都沒說,只是靜靜地坐在了桌旁,任桑枝倒退在墻角,一眼也不敢看他。屋外終于來人了,是提著水壺的仆人。一壺開水,一壺冷水。桑枝看著水被倒進黃銅水盆里,服侍他洗漱。然后就是洗腳了,水被轉倒入木盆里,仆人給他脫了鞋襪,添上熱水。拿了拖鞋后,把鞋撣平,放在床踏板下。“好了,你出去吧。”他慢條斯理地用腳蹭著水,桑枝挪過去,正打算低下頭給他洗腳,他輕聲說:“不用。”桑枝傻站在他面前,他就說:“去睡吧。”桑枝側躺著縮在被子里,知道他靠近了過來。“耳朵怎么了?”靠的極近的聲音讓耳膜一震,桑枝回頭喃喃道:“沒什么……”這一眼,讓他總算看清了這個有著許多傳言的男人的面容。的確沒有留胡須,長相還很年輕。白皙而秀氣的一張臉,嘴唇薄薄的。黑眼珠像是能吸進視線。這樣的長相不僅不恐怖,反而比見過的所有女子都清麗。他的年紀本來就不大,只是傳言甚是恐怖罷了。桑枝只看了他一眼就又側過了臉,但是心里不害怕他了。剛才還那樣恐懼,真不知是為什么。因為他高?因為他比自己年紀大?因為據說他經常讓女人為他尋死?因為據說他會古規寨流傳下來的異術?痛得發麻的耳垂被他抬起了,那磁性低沉的嗓音又在耳邊響起:“腫起來了。今天才穿刺的嗎?”“嗯。”桑枝又補了一句,“我們那里不穿耳洞。”耳墜被輕輕摘掉了:“痛的話,就不要戴了。”桑枝不敢回話。心里想著,遇見別人的時候還是戴上。他不想表現得和這里的人不同。油燈被吹熄了。男人上了床,躺在桑枝身邊,開始脫衣服。桑枝如臨大敵地抓著褥子。依舊把臉朝里面躺著。照理說,衣服也該是他服侍脫的,但是一想到隨之而來要做什么,就又羞又愧地不敢動彈。腰被抱住了。桑枝在黑暗里震驚地睜大了眼睛。“你不用害怕。只是在這里,你跟著我比較好。”他從后背單手抱住桑枝。陷在這個不熟悉的人的懷抱之中,身體僵硬。心亂如麻間,忽然,嗅到了一股奇異的香氣。比以往聞到的所有香氣都更迷人。什么留蘭、梔子、山茶……什么都比不上這股淡香。仿佛直接滲進囟門,在腦中開啟了一片馥郁迷人的花海。“……這是……”桑枝小聲問道。這股香氣讓他忘掉了所有的困惑和驚疑。沒有壞人身上會有這種香氣的。男人低低笑了起來:“是聞到什么香味了嗎?”“嗯……”想要聞到更多,男人握住他的腰,輕輕幫他正過身來。“我自己聞不到。”他低聲解釋著。黑暗中,桑枝閉上眼睛,靜靜被這股異香俘獲。這時,耳垂上傳來濕潤的觸感。他含著自己發熱腫脹的耳垂。但是桑枝沒有吃驚。反而覺得自己墜入了花海,化身成了花,正被某種蝴蝶的蜷曲口器舔舐。他在這樣的幻夢中睡著了。夢中,自己似乎是不由自主地抱住了那只芳香的蝴蝶。第4章攻的名字一夜過去了。摸到空被子那邊,還是溫熱的。桑枝俯到粟米枕頭邊嗅了嗅。那股香氣已經微不可聞了。撩開帳子看了看房內,他已經走了。桑枝伸手摸了下左耳垂,昨夜還疼痛不已,今天卻已完全消腫了。桑枝跳下床,昨天銀耳墜應該是放在桌上的,但是沒找到。床底下、抽屜里,都沒有。桑枝推開門,外面雨稍微止住了,然而那昏暗的天色,看來又要有一場暴雨將來。來了兩天,都是這樣連綿的雨。他回屋拿了櫥里的一件斗篷裹上出了門,配給他的衣服不多,都放在一個衣櫥里。拐過三道竹梯,沿著長而濕滑的寬石階一步步挪下去,來到碼頭后的汀上。從西面來了一隊兩列的禰人,比桑枝大不了多少。胸前的掛帶上,都別著刀。都裹著黑頭巾、打著子爾、束著花腰。領頭一個腰間還別了把短槍。因為齊整而肅然,讓人感覺是浩浩蕩蕩的一隊。他們往那邊船庫里走,隱約聽見有人問:“今天要審人?”然后就是一串又低又快聽不懂的禰族話。桑枝在積水的汀上后退一步,回轉身跑回去。爬上石階,上了一道竹階梯,聽見有喧嘩。桑枝站在一邊等待著,看見兩個男仆一左一右拖著個丫頭沿回廊走了過來。那丫頭嘴里塞著布團,頭發已經掙散了。經過他時,那丫頭抬起眼睛怨懟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就被拽了下去。人走了,大概是要去后方的排樓里。但是那瞥過來的一眼……怎么說呢,像是一根毒刺剜進了心里。端著水的仆人上了樓,桑枝跟著回了房。在房里洗漱畢了,那道怨毒的目光還是在心中揮之不去。桑枝問老傭人:“你知道……他什么時候回來嗎?”那老奴指指自己的喉嚨,擺擺手。原來這里的確有人不能說話。心情比連綿的雨更陰沉了。驚雷在天邊滾滾地炸開。“桑枝?”桑枝回過頭,屋里不知什么時候進來了一個女人。身邊還陪著一個小丫頭。這女人,就是昨日看到的船上的女人。今天她換上了這里人的裝束。繡花短褂,百褶裙垂到腳面上。裙子蓋到腳面,表示她婚配過。這個女人的眉毛扯得很細,從眼皮往下擦著胭脂。“你是……”“外面有什么好看的嗎?我敲門了,沒人應。”桑枝把后窗的檔桿放下:“雷聲太大了,沒聽見。”剛才,他只是看著后山的竹林,想著昨夜出神。“我是底惹阿茶,漢姓楊,我爸爸是這里的畢摩。你叫我阿茶就行了。”“畢摩?”“嗯。是管祭祀節慶的。桑枝對這里還很不熟悉呢。”她在桑枝對面坐下。“是。我只是半個禰人。”“那不算什么,就算是黑牟,現在跟漢人也有很多交流。”她四處環視著看了一眼屋內的陳設,然后坐了下來。“黑牟?”“就是這里啊。花沔最大的姓氏就是黑牟,然后是白牟。只有黑牟才能被稱為主家,我們見到了小薊,論理都是得喊他頭人的。”桑枝閉口不問了。眼前的女人多話,還自來熟,但是說的幾句話比他以前認識到的都要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