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攤子走人。途徑鎮上唯一的客棧,又要了一壺馬奶酒、半截烤羊腿。打包好了剛出店門,只見一路人馬自東邊而來,俱是官兵打扮,打馬過市,帶起了一路煙塵和一陣罵聲。蘇岑躲在暗處漸漸凝眉,等人徹底沒影了才慢慢探頭出來。當即不在鎮上多做停留,拿上東西,向著與剛才那隊人相反的方向而去。鎮子邊緣有一處小茅屋,坐落在天山山腳下,茅沿低垂,孤立又僻靜。柴門吱呀一聲輕響,蘇岑推門進來,只見院子里那兩塊新辟的薄田剛剛澆過水,而澆水的那人正蹲在濕漉漉的土地前對著滿地黃土看的出神。蘇岑也湊過去,順著李釋的視線看了半天也沒看出個所以然來,只能出聲問道:“看什么呢?”只見李釋微蹙著眉頭,一臉嚴肅,“它怎么還不發芽啊?”蘇岑:“……你昨天才剛種的啊。”“春種一粒粟,秋收萬顆籽,時間這么緊迫,這東西不該一天一個樣嗎?”李釋伸出手去猶豫了片刻,“是我埋的太深了嗎?”“你就是把種子捧在手心里它這會兒也發不出芽來,”蘇岑急忙拉住那只想作怪的手,又順勢把人拉了起來,“今日生意好,碰上了個冤大頭,咱們今日開開葷,吃頓好的。”李釋由蘇岑領著進了屋,替人把手里的東西接下來,“畫什么了?”“把一副還值幾個小錢的畫畫的一文不值。”蘇岑回過頭來,沖李釋晃了晃手里的酒囊,“鎮上沒有好酒,我給你打了一點當地的馬奶酒,不知道你喝不喝的慣。”“你不用cao心我,我都習慣,就怕你不習慣。”蘇岑這才想起來,李釋是在漠北待過的,自然比他了解這里的風土人情。李釋伸手以一雙溫暖的大手將他那只手裹住,捏著他凍紅的指尖,輕輕搓揉著。這里不比內陸,比長安城里又冷了幾分,盡管已經入春多日,橫穿漠北的風卻還是跟刀子似的,威力不減。手指在李釋的掌心里慢慢回溫,帶出一點點刺痛來。他在大集上站了半天,又握了半晌筆,這會兒才慢慢回過味來。在李釋的動作之下,手指連帶著身子都熱絡起來,趁著李釋低頭不察,湊上前去蜻蜓點水似的在人唇邊親了親。李釋抬頭看過去時,只見當事人已經恢復了一本正經,只是耳朵尖上那一點殷紅,活像那畫里的點點桃花。李釋不動聲色地繼續給人搓揉著,卻使了一點暗勁引著人慢慢后退,直至退無可退抵在墻上。蘇岑對視上李釋的眼睛,清楚明白地看清了里面未言明的深意,幾分慌亂地移開視線,“干……干嘛?”李釋輕輕笑了笑,低沉醇厚的聲音緊貼著蘇岑耳邊,“娘子賺錢養家辛苦了,為夫的喂你吃點好的。”白雪卻嫌春色晚,故穿庭樹作飛花。到了午后陽光還明媚著,卻無端飄起小雪來。這雪像從天上來的,又像是從山上來的,穿庭過院,很快在地面上敷了一層白。李釋在炕上支了張桌,桌上小火煨著汩汩冒泡的酒,蘇岑索性衣裳也懶得穿了,抱著床被不撒手,窩在墻角任由熱氣繚繞的馬奶酒輕輕濡濕了睫羽。難得浮生半日閑,兩個人有一句沒一句地閑聊著,一時靜下來了就只剩咕嘟嘟的冒泡聲。“我今日在鎮上看見了一隊官兵,”蘇岑突然出聲道,“看穿著打扮像是驛使。”李釋抿著唇沉默了片刻,最后道:“那這里也待不得了。”蘇岑捧著酒低著頭,也沉默了。當初他們確實是一路奔著關外去的。李晟雷厲風行,他們一路走,沿途便看見了四處張貼著的緝拿他們的告示。蘇岑手里握著沈于歸給他仿的那道手諭,確實去到關外才是最保險的辦法。他們一直走到這里,距離關外只有一步之遙,卻又停下了步子。可能是邊陲小鎮,李晟的指令一時還下發不到這里,也可能是對這份故土還有感情,他們存著一絲僥幸,最后還是在這里停了下來。一間茅屋,兩塊薄田,只是個暫時落腳的地方,不及興慶宮的萬分之一,卻承載了一份“家”的寓意。在這里李釋不是親王,他也不是什么大人,兩個人難得放下森嚴的等級和眾人成見,過些尋常百姓的日子,不曾想這么快就又要奔波了。他忽然明白李釋為什么那么著急要看種子發芽了,這種朝不保夕的日子,能多安穩一天都是上天的施舍。“要不……”蘇岑試探道,話說了一半卻又住了聲,他們冒了天大的風險走到今天這一步了,不能因為最后一點心軟而功虧一簣。“明日去鎮上看看吧,”李釋道,“我跟你一起去,先不要自己嚇自己,也不見得就是抓我們的海捕文書。”蘇岑抱著杯子點點頭,也只好這樣了。次日一早,兩個人簡單收拾了一番一起出了門,蘇岑懷里揣著那份仿的通關文書,鎮子上張貼的若真是批捕他們的告示,兩個人即刻出關,也就不用再折回來了。兩個人本就沒有多少東西,蘇岑帶上心愛的幾支湖筆、一方硯臺、幾件隨身衣物,想了想又把一套白釉青花瓷茶具帶上。臨走看著還是沒發芽的薄田,突然后悔當時一時沖動拿一塊玉佩換了這些種子。有了盼頭就有了念想,就會舍不得。回頭看著李釋就站在幾步之外等著他,一雙眼睛深沉且平靜,這才鎖了門,快走了幾步追上去。鎮子上依舊熱鬧非常,他經常光顧的幾家客棧、茶鋪照常開著,鎮上的告示都是貼在縣衙的外墻上,兩個人擠過層層疊疊的人群湊上前去,適才看清告示上的內容。兩個人對視一眼,都從彼此的眼睛里看到了憂慮的神色。那里貼著的不是海捕文書,而是訃告天下的喪報——楚太后,薨了。第227章契機長安城,宣平坊。日頭還未完全升起,晨霧藹藹中閃過一個倩影,一席羅裙拂地,輕紗掩面,身形裊娜。手里提著一個與身形不符的大食盒,步履既輕且快,裙擺很快消失在幽深的巷子盡頭。在錯綜復雜的里坊間左拐右繞了好半天,再三確認沒人跟蹤后,那身形竟靈活一躍,在高聳的墻頭上一撐,穩穩落到一處廢棄的宅院里。這宅子里雜草叢生,殘垣斷壁隨處都是,院子里靜悄悄的,一看就是已經荒廢很多年了。那身影落地也沒引起什么動靜,食盒里的東西紋絲不動,半晌后輕咳兩聲,“行了,出來吧,沒人跟蹤。”正對著的兩扇破門吱呀呀地開了,慢慢探出一個腦袋來,緊接著是兩個、三個,見沒有危險后房子里的人一股腦涌了出來,小小一間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