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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上,沒等別人發話,李釋二話沒說罰了五十庭杖。錯筋斷骨的庭杖,五十杖足以要人性命,可這人行完刑竟自己走回了興慶宮。那日長安城里的人都看見,一人從宮里出來,全身浴血,卻走的沉穩挺拔,不帶一步凝滯,一時成為長安城茶樓酒館的談資,驚為天人。祁林聽明白了蘇岑說的是什么,點點頭,“是爺故意安排的,爺在邊關待了多年,當時朝中勢力薄弱,爺需要立威,我們也需要立命。”“你就沒想過自己走不回去?”祁林往后一靠,瞇眼看著篷頂紗幔,“當日我吃了小還丹,鎖了全身經脈,可閉一時痛覺。”鎖了經脈,雖能麻痹一時,事后且不說疏通時針扎般刺痛,鎖住的痛覺也會決堤而來,足以將人淹沒。“那后來呢?”“后來……”祁林微微一忖,“后來爺用續命金丹幫我吊了三天,耗了興慶宮大半個藥庫。”蘇岑想起當日引路的太監提起祁林時的神情,雖鄙夷,卻又有幾分忌憚,想必也是當日被威懾住了。“所以,爺也不是無所不能,在這長安城里沒有什么是理所當然與生俱來的,”祁林輕輕摩挲一截指骨,“你父母兄長可還健在?”“嗯?”蘇岑微微一愣,“都在。”“待你可好?”“……好。”“所以你不知道父子離心兄弟離德是什么滋味,沒經歷過陰謀暗算,沒失去過至親至愛。當年太宗皇帝駕崩時突厥突然起犯,爺被困在邊關都沒趕上最后一面。溫小姐過府幾年,爺怕朝中風云牽連了她,從沒碰過溫小姐一絲一毫,人卻還是莫名就死了。先帝仙逝時確實留下了一道圣旨,說小天子若無德,可取而代之,卻也在殿外布下了天羅地網,爺若真拿著圣旨出來了,當即便會血灑含元殿前。你道他高高在上萬人敬仰,太宗皇帝留有十四子,為什么偏偏是他高高在上你想過嗎?”蘇岑愣在原處。自己拿一條人命喝責他,卻不知那人手里握過上萬人的性命,道他不懂父子羈絆之情,他卻得防著至親之人的猜忌算計,一步一步走到如今,灑了一路淋漓的鮮血。蘇岑不由摸了摸自己喉骨,自己如今還活著倒真是全憑著那位寧親王難得的好脾氣。第34章暗門蘇岑暗自低下了頭,“我那些話不是有意的。”“我知道,”祁林微微點頭,“我今日跟你說這些只是想告訴你,你的處境你的想法爺都知道,他不讓你碰自然是有他的考量,爺難得有一個上心的人,你不要怪他。”“上心?”蘇岑抬頭,“他對我算得上上心嗎?”祁林不答反問:“你聽過爺其他的風言風語嗎?”蘇岑一愣,想了想后搖搖頭。“這么跟你說吧,興慶宮里從未留過人,爺那枚扳指也從未離身過。”蘇岑只覺心底一角輕輕塌陷下去,淹沒了之前尖銳的棱角,掩蓋了周身的鈍痛。“有勞祁侍衛今日告知我這些,”蘇岑微微頓首,撩起車簾準備下車,“是非對錯我會重新考量,只是他有他的理由,我也有我的堅持,若真是無法妥協,只能異路而行。”車外早有人掌了燈撐好了傘,祁林緊隨著下來,接過侍從手里的傘,將蘇岑護送回了蘇宅。蘇宅門檻倒是不高,但抬腿的時候還是牽動了身上傷口,蘇岑齜了齜牙,被祁林輕輕扶了一把這才穩住身子。這動作本來沒什么,但蘇岑身形本就有些孱弱,再被祁林高大的身形一擋,夜幕下怎么看怎么像蘇岑被人暗下黑手。“住手!”只聽一聲怒喝,曲伶兒扔下手里的瓜子從庭廊下一個空翻來到兩人近前,再一看蘇岑臉色煞白,登時大怒,“你對我蘇哥哥做了什么?”當初祁林冒雨過來接人他就覺得不對,再一想當時蘇岑走時的神情凝重,心里越發不安,這陣仗怎么看怎么像興師問罪來了。天下烏鴉一般黑,當官的除了他蘇哥哥就沒一個好東西,更何況還是李釋這種級別的。淚眼汪汪看著蘇岑,“他們是不是對你用刑了,鞭刑?笞杖?”轉頭凜然對著祁林,“地牢是我闖的,人是我問的,有什么沖我來,欺負我蘇哥哥一個柔弱書生算什么本事!”“伶兒……”蘇岑都不知道曲伶兒這清奇的腦回路又拐到哪個犄角旮旯里了,“雨天路滑,我摔了一跤,祁侍衛送我回來的。”“……”曲伶兒頂著祁林冰冷的目光悻悻躲到蘇岑身后,強行狡辯:“那也是在去你們興慶宮的路上摔的,你們也脫不了干系。”從祁林手里把他心愛的蘇哥哥接回來,曲伶兒一臉關懷,“摔哪了?”“……屁股。”“還好還好,屁股rou厚,我看后院種了川穹,一會兒脫了褲子我給你敷上明天就好了。”蘇岑:“……內傷,我自己來就好。”曲伶兒撓撓頭,“這怎么還能摔出內傷來?”送別了祁林,曲伶兒扶著蘇岑回了房內,盯著蘇岑身上的外袍盯了一路。還是當日披在他身上那件,當時覺得還挺好看的袍子也不知怎么回事,如今越看越扎眼。“怎么了?”蘇岑被曲伶兒盯得發毛,真就擔心這人還想著脫了他褲子給他上藥,不由攏緊了衣服躲了躲。“你這衣服……”曲伶兒皺眉搖了搖頭,“也太丑了。”蘇岑這才注意到自己身上還披著祁林的衣裳,急急脫下來送到曲伶兒手上,“這是祁侍衛的,趁人沒走遠幫我送回去吧。”曲伶兒裝作不情不愿接過來,嘖嘖兩聲,扭頭扎進了雨里。“哎,”蘇岑看著轉眼消失在門外的身影,“你倒是帶把傘啊……”祁林剛走出長樂坊就察覺身后一股勁風逼近,擺擺手讓隨行的馬車先行一步,自己停了步子。一轉身,一個伶俐的身形早已在身前站定。“你別多想,我就是過來送衣裳的,蘇哥哥讓我來的。”曲伶兒把衣裳往前一遞,借著街頭人家府門外掛的燈籠才注意到一路過來衣裳早已濡濕了大片。祁林也不接,挑了挑眉,“我看你倒是比你家蘇哥哥要著急。”兀自上前一步,將兩人置于同一片傘下。曲伶兒微微一怔,見人沒了再進一步的打算這才暗自吐了口氣,呼吸縈繞間強裝鎮定地捻了捻鬢前濕了的頭發,“看不出來這雨還挺大啊……”祁林把傘遞到曲伶兒手上,又把外袍接過來,剛抖開,曲伶兒急急攔著:“都濕了,別穿了。”祁林看了他一眼,卻沒停下動作,把外袍往曲伶兒身上兜頭一包,“濕都濕了,你洗干凈再還我吧。”從曲伶兒手里把傘接過來,自顧自轉身,慢慢消失了夜幕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