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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表面矜持以外,我實際是個嘴饞的小孩子。切糕,我也喜歡吃,逛廟會的時候,二哥買切糕和大家分食,而我習慣性矜持,只咬了一小口,就把切糕讓給程可青幫忙吃了,鬼才曉得我多么留戀那一小口切糕在我嘴巴里的滋味;回家的一路,我抿著嘴,鬼才曉得我的舌頭在嘴里轉得一口的口水,要張嘴,哈喇子流出來,一準嚇死一車人。絕對地,我盯上了二哥買回家的切糕……二哥這人真怪,買了切糕回家不吃,放在廚房里,可不就是招我去偷吃么。晚上八九點鐘的時間,大家在客廳看電視,我借口上廁所,偷偷溜到廚房。推開門,就見到一大盤子切糕擱在菜臺子上,嘻嘻,向我招手,豈有不吃之理?垂涎好久啦。讓你招我,看我不咬你一口!取了刀子,對盤子里的切糕大致估算了一下,切多了會被看出來,切一小點是神不知鬼不覺,我不貪心,切一小點也是切啊。刀子沿邊兒切,誰也不會曉得切糕的分量少了……正得意呢,猛然背后傳來一聲大喝,“你在干什么?”當即嚇得我手一偏,切到一半的糕從中間半截子歪倒了,刀也掉到了地板上。我還沒回神,長辮子被人一把揪住往后扯,疼得我直掉眼淚,耳邊盡是那個人又得意又鄙視的聲音,可惡到了極點,“好哇,你這個偷糕賊,哼,我果然沒料錯。今天買糕的時候,就見你兩只眼珠子黏在我的糕上了。我大方的請你們吃吧,你還給我裝,貓吃食樣的咬那么一小口,然后,轉給可青,讓他吃你的口水糕。我說,你饞死了吧?我故意賣了一大塊放在廚房里,就是想看你來不來偷糕吃的。哈哈,我怎么那么神機妙算呢?我太厲害了!喂,想不想我放了你?”好痛,他手勁兒好大,扯得我好痛,眼淚猛飆,我趕緊認錯,“想啦,二哥,你放開我吧,我知道錯了。”“哼,誰是你二哥,我們家就四個兄弟,我可沒有meimei!老早瞧不慣你,小模樣長得這么怪,我橫看豎看就是不順眼,還害我弟弟成天繞你屁股后頭轉,憑什么啊?長得怪就算了,人還假惺惺的,給你吃,你不吃,偏偏跑到廚房偷吃,你這不是犯賤么你。”他嘲弄我,手上玩兒似地,一下緊,一下松地拉著我辮子玩。我不敢掙,萬一他拉壞了我的頭發,我可丑死了,偷吃切糕確實是我不對,我認錯還不成么我?!我識相,向他求饒,“何凌哥哥,我錯了,你放了我的頭發吧。”“你叫我什么?”“何凌哥哥。”話剛說完,頭發又被他一陣地揪緊,疼得我亂叫。“不準這么叫,叫我二哥。”神經病啊你,剛才說“誰是你二哥”,現在又讓我叫你“二哥”……“不叫我二哥,我繼續扯你頭發。”他揪住我的辮子站在身后,我看不到他的表情,聽他的聲音感覺很閑,可那么閑,我的頭發更痛了。我立刻意識到,想在程家春節這段時間,過上好日子,這位二哥絕對不能得罪。神經病說的話,咱不能逆著,誰知道瘋子能毀幾個人哪,破壞力太巨大了。瘋子怎么說,我就怎么做唄。我乖乖叫他,“二哥。二哥,我錯了,你放了我的頭發吧。”他哈哈大笑,卷著我的長發在手上繞著玩,“你叫我一聲福爾摩斯先生,我就饒了你。”我含淚忍痛,乖乖叫他,“福爾摩斯先生。”“你們在干什么?”突然門口傳來大伯伯的問話聲。我下意識轉頭看去,廚房門口站了一大幫子人,想必我們的動靜不小,引來了其他的人,死了,他們肯定也聽到了我叫的那聲“福爾摩斯先生”。二哥這才放開了我的頭發,懶洋洋的笑容后面是尖利的刺,它們刺傷了我小小的自尊心,他很無所謂地揭開真相,說:“哦,沒什么,只不過是我抓到了一個偷吃切糕的小賊meimei。”當夜,奶奶將我叫到她房里,她關上門,然后,說我不懂規矩,也不管那會還是大過年呢,用雞毛撣子將我狠揍一頓,讓我以后長記性,不準偷吃廚房的東西,白白讓人笑話。自從偷糕事件,二哥看我的眼神總是帶著鄙夷、不屑,和輕視。三年前,我耳朵壞了,來北京過春節的伯伯姑姑們知道我的事,都為我惋惜心疼,大哥還說要為我聯系國內最好的五官科醫生,給我看耳朵。大哥不是說空話的人,年沒過完,就領著我找到他說的老醫生。以為有望恢復耳朵聽力,我好高興,那雀躍的心情就別提了,誰知,老醫生給我檢查完,搖搖頭,我的心情一下從云端跌落,不曉得墜到哪里去了。我哭喪著臉,和大哥回家,一開門,程可青早早等著我們了,見我們進門,立刻迎上來問情況。不遠的沙發上,翹著二郎腿,十足悠閑看報紙的二哥,一會兒把報紙翻得嘩嘩響,一會兒嘴里嘖嘖有聲。不止是我注意到了他的動靜,連大哥也忍不住問他,“老弟,你干什么呢?”大哥一向叫二哥為“老弟”,這是二哥自己要求的,他說叫“二弟”難聽,叫“老二”感覺像在叫器官,寓意也不好,“萬年老二”像什么話,所以嚴禁家里人叫他“老二”。他理由向來多多,家里人除非是首長爺爺,其他人,就連姑父有時也壓不住他,大哥根本不是他的對手,自然是他提什么要求,就按他的要求辦事。二哥翻著報紙,眼也不抬,“你們聽見了?”“是啊。”“所有人都聽見了?”“老弟,你什么意思?”大哥臉色微微有點變,一步擋在我面前,程可青悄悄在背后抱住了我。那時,我的耳朵壞了沒有多久,人正是非常敏感的時候,二哥的表情和話語,一下子扎中我,氣得我在程可青懷里直顫。二哥似乎并不在意站到我們的對立面,眼睛盯著報紙,語調有些吊兒郎當,“能夠聽見就成了,還有很多人一點也聽不見呢,這非要兩只耳朵全聽見,簡直是自己找不痛快。”說完,他不給我們憤怒反擊的機會,徑自扔了報紙,雙手插褲袋里,臨走到樓梯口處,他頓了腳步,裝似無聊地瞅瞅天花板,自言自語說了一句,“小廢物。”然后,晃到樓上去。自此,二哥看我的眼神,除了鄙夷、不屑、輕視,又多加了一個挑剔。而我為了證明自己不是“小廢物”,煞費苦心,練好了唇語,另一方面,他的這句話深深印到了我的心底,不時刺痛我的神經,提醒我不是正常人,是個殘疾人。于是,這個世界上,還有比二哥更討厭的人嗎?第四十七章:“美”二哥【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