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背叛

    學(xué)生們時代的友誼有時候并不總是那么單純。

    秋渚坐在教室里，老師轉(zhuǎn)身取寫板書，又一張小紙團從他身邊傳遞過去。秋渚是一個喜歡觀察多于表達的人，他發(fā)現(xiàn)傳紙條只要一傳到他這里就會繞一個彎，從他身邊遞過去。

    很明顯，大家都把他當成一個外來者。

    大概因為是轉(zhuǎn)學(xué)生，沒有和同學(xué)們一起經(jīng)歷過破冰的軍訓(xùn)，高一高二也沒能和集體共同甘共苦2年，高三轉(zhuǎn)學(xué)來的時候班上同學(xué)大多已經(jīng)形成了固定的小圈子，這個時候再插班很難能融入進去。幸好共處的時間只有一年，就算和集體疏離也不是什么大問題，秋渚只打算和班上幾個個性比較外向的同學(xué)維持不冷不熱的同學(xué)關(guān)系就行了，別人對他不冷不熱他也全然不在意。

    崔老師今天沒來音樂社。

    音樂社常規(guī)練習(xí)便有人渾水摸魚，幾個音樂社的同學(xué)找秋渚打牌。

    一般來說，新手的運氣會比較好，但秋渚卻恰恰相反，斗地主輸了。按照說好的那樣，在放學(xué)路上幫音樂社的同學(xué)背幾乎和自己等高的大提琴，巨大的琴背在后背，襯得挺拔的身形更好看。

    沒想到到了這個時節(jié)，秋老虎還能再殺回來。

    忽然沖上用電高峰，小區(qū)的變電箱壞了壞了。兩兄弟在家，不約而同的去抽屜里找充電手電筒，在黑暗中手碰到一起。

    最后還是夏江找到了手電，亮起最后一點光亮，一起坐在陽臺乘涼，話家常。悶熱好不容易才推下去一點點，這幾天又卷土重來。

    夏江聊著聊說，不知道怎么還是提起了自己成績不好的煩惱，他不是那種能藏住秘密的人。

    秋渚聽完夏江倒苦水，沒想到在過去這一個多月里，兩兄弟的境遇完全調(diào)轉(zhuǎn)了一個個兒。

    秋渚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在各種事情的時候忽略了夏江，安慰了他幾句，別著急，冷靜下來，每次考試結(jié)束都要總結(jié)自己的不足，規(guī)劃好階段性的目標和規(guī)劃，一個任務(wù)一個任務(wù)去完成，就好像打游戲一樣。

    夏江聽完若有所思。

    不知電什么時候才來，秋渚索性沖了一個冷水澡，站在冷水下回想，剛才在找手手電筒和夏江指碰到的那一刻竟然有點心跳加速，最近和只要和夏江待在一起，常常有這種模糊的感覺。

    秋渚沒去細想，把它歸因為他們的交流慢慢的從肌膚深入肌理，通過血液到達心臟深處。

    睡覺的時候，床外的夏江靠得很近很近，秋渚再次聽見自己的撲通撲通的心跳，過了一會兒那種感覺又消失了，時有時無，好累，不想再想了，合上眼很快就睡著了。

    也許是雙胞胎之間的心有靈犀，秋渚睡不著的時候，夏江好像也受到影響。半夜的時候，夏江醒過來一次，看了一眼秋渚，好像看到了鏡子里的另一個自己。

    音樂社。

    今天的練習(xí)結(jié)束了，秋渚有事先走了，他剛起身離開，歐陽馬上就憤怒地把腳踩在他坐的椅子上。

    秋渚在放學(xué)后接到一個電話。

    夏江踢完球后回家，一進門就看到秋渚一個人坐在沙發(fā)上，臉色看起來非常難看。

    吃飯的時候，夏江終于等到秋渚開口說：老爸這個月在美國舉行婚禮，想問我們要不要過去一起見個面，吃個飯？

    夏江想了一下才回答，只是吃個飯當然可以了，就算去那里待個10分鐘也好過不去吧。

    雖然是情理之中，但夏江的回答好像超出了秋渚的預(yù)料，他聽到這個回答有些生氣，好像自己遭到了某種意義上的背叛，幾乎是脫口而出，你難道忘記了他以前是怎么對我們的了嗎！

    夏江卻認為，就算做家長即使有不對，但老爸再婚兒子出席這難道不是再清楚不過的道理嗎！再怎說，他也是我們的老爸啊。

    你根本不知道他做了什么！

    秋渚聲嘶力竭，這可能是夏江看到為數(shù)不多秋渚憤怒的樣子。

    秋渚和夏因為這件事吵了一架，秋渚把積郁在心里難受都借這次機會一次釋放了出來，當話已經(jīng)說出口他才意識到，凌厲的措辭會傷害到夏江，雖然那并不是出于他的本意，他的本意只是希望吸引夏江的注意力，希望他多關(guān)注自己，不知道為什么就變成現(xiàn)在這樣越吼越大聲了，他一點也不想變成這樣的。

    媽的，今天一切都太糟了。

    夏江在電話里和mama聊天，mama聽出了他的弦外之音，說國慶節(jié)能回來一起過。

    國慶節(jié)前一天晚上。

    夏江就像xiele氣的皮球，癱倒在沙發(fā)上，感覺幾門功課還只是跟著老師的步驟走，還沒開始自主復(fù)習(xí)呢，這一個月就夠受的了。

    正恍惚著，mama回到家，帶回來一大袋子的零食，還有最新口味的月餅。

    洗菜，切菜，夏江在吃放給mama打下手，電視機里采訪的人群里，每一張面龐都洋溢著幸福的笑容，一家人又坐到一塊兒吃飯。

    席間mama意外的什么都沒有表現(xiàn)出來，看起來反倒還有些高興。

    看mama依然沒有透露的意思，兄弟倆也就繼續(xù)對那件事保持緘默，一個字也沒有跟她提及，只是不斷的附和她。秋渚忙著夾菜，夏江忙著倒飲料，毛毛過來蹭腿，還把口水蹭到mama的腿上，唉，這個臭毛毛，今天又欠揍了。

    吃完飯，秋渚說去看一個老同學(xué)就走了，門砰一聲關(guān)上。

    晚飯后，夏江敲門來到mama的房間，走過去拍了拍正在疊衣服的mama的肩膀，看得出她的眼睛有點濕潤，她一定是從什么地方得到爸爸再婚的消息了。mama回握住夏江的手說，mama沒事。

    看到mama這個模樣，夏江忍不住說出了自己的心里話，媽，你和爸也分開這么些年了，你如果有什么想法，不用在乎我們兄弟倆，你自己高興就行，只要你開心，我們也跟著開心。

    是啊，這么多年了，也該習(xí)慣了，也該放手讓自己好好的過了。

    小區(qū)外。

    快走到小區(qū)門口的秋渚點開常用的那款名叫同樂紫色APP，這是一款專門為特定人群定制，用來尋找同性伴侶的應(yīng)用。

    一輛白色別克開到小區(qū)門口，停在秋渚跟前，秋渚和在同樂上認識的朋友又碰面了。

    秋渚走到車子跟前，對方貼心的幫他打開車門，接著昏暗的駕駛座燈光可以看到司機是個戴著眼鏡帥氣的青年人，問秋渚：怎么玩，直奔主題？

    車子開向市中心霓虹深處，在一家高級商務(wù)酒店的停下，青年人拿出酒店的會員卡，嗶一聲，停車場的保安開桿放行。

    今晚，有人要淪陷了。

    學(xué)校大門外的奶茶店里，人來人往。

    好不容易逮到個機會能敲詐一筆，金紓讓秋渚請她杯喝奶茶，秋渚拿她沒辦法，說那你自己選吧。這場面引來附近的小女生投來羨慕嫉妒的目光。

    路過的夏江看到秋渚也在這里，便興沖沖跑了進來，沒想到金紓也在，雖然大家都是好朋友，但夏江不知道怎么的好像略有失望，原來不是只有秋渚一個人。夏江很快就自責(zé)自己，這樣的想法實在是不夠磊落。

    看到金紓，夏江才想起軍訓(xùn)那次打賭輸了：金紓你想喝什么，哥你想喝什么點什么，打賭的時候說好的，今天我請客的。

    金紓說：你下次吧，我們剛說好，是秋渚。

    夏江莫名其妙：我發(fā)現(xiàn)你最近老喜歡躲著我。

    誰說的？金紓為了證明自己沒有心虛，故意瞪大眼睛去看夏江，普通的五官，普通的短發(fā)，偏偏湊在一起就是有一種魔力。

    不用了，喝飲料不解渴，我回教室喝水就行了。金紓說完快步離開。

    夏江一只手搭在秋渚的肩膀上問：我今天招她了還是惹她了？

    不知道，可能是那幾天吧。秋渚接過店員遞來的奶茶，吸了一口，不置可否。

    夏家。

    秋渚昨天晚上又做了那個噩夢，被從夢中驚醒，又夢到那些不堪的遭遇，此時的秋渚和兒時的他重疊起來，一樣蜷在自己的床上，一樣的等啊等，差一點就以為自己熬不過來了，每次想要放棄自己的時候，是心里的那一點光照亮了他。

    天亮了，光亮驅(qū)散了黑暗。

    夏江翻身轉(zhuǎn)過來，臉朝向他，朝陽照亮了他的睡顏。

    如果從今往后的每一天，都能像現(xiàn)在這樣，他也就別無所求了。

    剛下課，座位附近幾個同學(xué)常常開開玩笑放松一下緊張的神經(jīng)。

    班上一個男生開玩笑說：金紓你說你這曝脾氣，有哪個男的會眼瞎看上你。

    金紓還沒答話，她的同桌周媛停下整理課桌的動作，反駁說：我們小紓好歹也是有人喜歡的好不好，高一的時候是學(xué)校廣播社骨干，學(xué)習(xí)又好，人又長得好看，聽說男生宿舍里關(guān)于她的話題可不少，她以后男朋友肯定比你帥。

    男生自討沒趣，不再說話。

    秋渚今天很晚才回家，出校門后在拐角又上了那個人的車。歐陽晉看到以后心生疑惑，叫小弟跟蹤。

    果然，他總是會隔三差五的上這個上這個小白臉的車，而且他絕對不會在學(xué)校大門上車，總是在學(xué)校附近上，顯得非常可疑。

    兩個小白臉那那個搞出什么名堂。

    兩個小白臉能搞出的名堂只有一個。歐陽晉不懷好意的笑了，周圍的兩個小弟愣了兩秒，腦袋出浮現(xiàn)出同一個詞匯，也不懷好意的笑了。

    夏江去找秋渚等他一起回家，而秋渚還在寫試卷，頭也沒抬。

    等我一下，幾分鐘就好。很忙的時候，夏江還在一旁碎碎念，被秋捏住嘴巴，住嘴，還有一題就寫完了。

    晃該我（放開我）！

    夏江的臉怎么這么好捏呢，秋渚心想。

    秋渚最近越來越忙了，白天學(xué)習(xí)文化課，晚上去田老師家練兩個小時的琴，從現(xiàn)在就開始準備幾個月之后的藝考。而夏江在學(xué)習(xí)上有些跟不上，煩躁不安。

    高三的學(xué)習(xí)很緊張，國慶節(jié)只放了一天假，并且假期歸來就是校內(nèi)的第一次月考，剛剛喘口氣就又要撲進地獄模式。

    大家都是第一次在這樣的緊張的氛圍下考試，和平時好像一樣，又有微妙的不同。

    月考結(jié)束之后就下了一場淅淅瀝瀝的小雨，夜晚更涼了，女生們帶了校服外套來教室披著。

    滿城的桂花花香，如果你湊近桂花樹去看，還能看到樹丫上萌生了零星的黃色花苞，淡淡的香氣隨風(fēng)飄散。

    但是夏江整個人卻一直陰沉沉的。

    最近太忙壓力又大，讓夏江和秋渚兩個人都很疲憊，上完晚自修，坐末班公交車回家?？湛帐幨幍墓卉嚿戏鍪质汁h(huán)相互碰撞，發(fā)出哐當哐當?shù)穆曇簟?/br>
    坐在座位上打盹的秋渚滑到了夏江的肩膀上。

    這是常常以哥哥自居，劍拔弩張的夏秋渚少有的示弱時刻，他總是認為作為哥就得保護弟弟，夏江卻認為兄弟之間應(yīng)該相互關(guān)愛，不分大小。

    靠得太近了，夏江發(fā)現(xiàn)，一不小心，這個距離已經(jīng)近到發(fā)絲可以蹭到他的脖子的程度，甚至還能聞到發(fā)絲上的味道，每次聞到這個味道總是特別讓人安心。

    車窗外看著很熱鬧，喧鬧的街邊霓虹燈廣告牌將光影灑下，車廂內(nèi)外好像兩個世界。

    他倆坐在晃晃悠悠，忽明忽暗的車廂里，好像彈指間就會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