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30
這頓燒烤吃得挺晚,回到公寓時,已經臨近十點。 下了車,齊蔬沒有著急往樓里走,反而在街上站了一會兒,這個時間點,整條街都暗了幾個度,路燈昏黃,落下一地光暈,襯得人愈發形單影只。 整個城市只剩下百分之一的電量。 隔壁的二十四小時便利店不眠不休地駐守在那兒。 齊蔬找了個花壇邊的石凳子坐下,整個人微微佝僂,身板像xiele力氣似的撐不起來,她望著沒什么人的馬路,就這么發呆,放空,思緒出走,偶爾幾輛車劃過,夜色里晃過一串混亂的金色拖尾,將她臉上的呆楞照亮了幾分,很快又熄了。 幾分鐘后,身后便利店傳出一句機械女音:歡迎光臨,移門打開又關閉,電軌道轟隆隆響一陣,像她曾經玩過的一節木頭小火車。 有一片陰影落在腳下,蓋住了亮。 她頷首閉了一下眼睛,再抬起,先是看到他骨節分明的手,拎著印有便利店logo的環保袋,那袋子有棱有角,被里頭的物品撐出一整個奇形怪狀。 他在她邊上坐下,袋子隨意擺在地上,也不嫌臟,袋口敞開著,露出一堆啤酒飲料,零食小吃,齊蔬突然明白這個白色帆布袋為什么灰撲撲的了。 胡預拿出一瓶奶,遞給她,常溫的。 齊蔬沒接,反而伸進袋子里拿了罐啤酒。對著他手里的牛奶碰了碰,手指一撬一翻,咔呲聲響,開了。 仰頭要喝的時候,被他的手臂擋了一下,齊蔬當然不依,反手揮開,罐子里的啤酒嘶嘶冒著氣,漫出來一些,也灑出來一些,從虎口沿著手的骨骼往下淌,她很順便吮了一口腕部,舌尖截住那一滴出逃的酒味。 得逞的人愉悅地瞇起了眼,再反觀酒的主人,鐵青著臉,手一直維持著遞牛奶的動作,似乎非要等她接過才算。 齊蔬笑:請我喝一罐啤酒怎么了,小氣。 說這話時,左側臉頰浮出一個很淺的酒窩,虎牙狡黠,她嬉皮笑臉的樣子特別沒正形。 胡預哼了一聲,把牛奶扔回袋子里,重新開了罐啤的,跟她一樣。 你剛在想什么。 她坐了有十來分鐘,他在便利店等著,看她會不會進門,事實是沒有。 最終還是他走向她。 她抿了口啤酒:沒想什么。 說完,齊蔬偏頭看他,果不其然,又拉長個臉。 她又笑了起來,但態度端正了不少,至少坐直了身板。 真沒想,我剛剛發呆來著。 胡預嘆了口氣,眼睛不再一錯不錯盯著她了,視線落在馬路上,燈影,啤酒。 沉默了片刻,他還是問了。 感覺怎么樣。怕她顧左右而言他,又加了句:我說高考。 好像都會,但不知道對不對。 嗯,那就好。這回答算實誠。 好? 好在哪里呢。 齊蔬問自己,隨后搖了搖頭,沒有答案。 今天考完試回到班里,很吵很鬧,大家都在說話,說不完的話。說明天后天的安排,暑假要怎么怎么過,問大學的宿舍條件是四人間還是雙人間,某某大學有超級大的足球場,食堂便宜好味道,約好了如果在同一個城市就一起去打卡當地好玩的地兒說了好多這種的。 她沒在笑了,若有所思,無意識轉著手里的罐子,一圈又一圈。 我就想我明天該干什么,后天呢,后天的后天腦袋空空,什么都沒想出來。我只是覺得松了一口氣,終于結束了。 是的。 終于,結束了。 胡預聽完,壓下心底的微微顫意,仰頭喝光了易拉罐里剩下的酒,掌心收攏,薄薄的鋁殼罐身被擠壓出不規則的鋸齒狀。 今年的卷子難度系數比往年高,分差也會拉得較大。我算過了,分數線里京南是最理想的,外國語比較穩,都在A市,離得也不遠,還有一個選項是去中大,在B市,離晗城近一些,來回都方便,未來我們 等等 我們? 齊蔬突然轉頭看他,沒開玩笑。 是我們。 他眸光堅定。 他的分數一直很穩定,目標也明確,就是奔著京南去的,是她沒得選,他說的算過了,是幫她在算。 良久的沉默過后,是她清醒的拒絕。 不要。 胡預沒聽她的,也沒反駁,自顧自收拾起手邊的垃圾,順便把她手里的啤酒罐也拿了過來,沒什么避諱地喝完了剩下兩口,手指發力,捏扁了罐子一齊扔進了可回收垃圾桶里。 等這一套動作都完成了,又坐回她身旁,很自然抬手看了眼手表。 幾點了。齊蔬問。 十點三十五。他回答。 他理不理會無所謂,反正她該說說了。 齊蔬起身,打算回去了,胡預突然叫住她。 我剛剛給了你一罐啤酒。 嗯。她不否認。 前兩天給了你糖。 呃 每周末都給你講題。 并且微信二十四小時暢通無限答疑。 這是開始算總帳了么。 齊蔬不吱聲了,但望著他的視線沒有回避。 胡預回視,眼底透出幾分蠢蠢欲動。 他問她:你呢,有沒有什么要給我。 齊蔬很窘地紅了一下臉,她還真的開始翻口袋,內襯都翻出來了,什么都沒有。 一窮二白,說的就是她。 她訕訕開口:我沒有 還沒說完,就被他打斷:你有。 齊蔬微愣了愣。 路燈的橙黃色將他的皮膚照得很透,很細膩,少年的眼眸微微揚起,天生的,不說話時也很銳利,似乎可以看穿復雜的人心,只是此刻,多了些許看不分明的期待。 她不知道他期待從她這里得到什么,或許也捕捉到一點蛛絲馬跡,又覺得不現實,還沒細想就給否定了。 和幾個同學約好了畢業旅行,出發時間還沒定,地點應該是周邊幾個城市,為期一周。 停頓了一會兒,他直接說:我想你也去,跟我一起。 齊蔬直覺想逃:我都不認識他們。 你認識我。 齊蔬還是猶豫,虧欠心理讓她覺得應該答應,但彌補心理又覺得并不是非這個選項不可。 為什么非要我去啊。 等旅行結束,我再告訴你為什么。 到最后她也沒有點頭,只說考慮一下。 胡預說,既然你明天后天以后的哪一天都沒想好干什么,那就聽我的。 話確實是她說的,齊蔬沒法反駁。 胡預高興了,嘴角仍下垂著但眼尾卻先彎了起來,像是忍著內心的雀躍卻還是被眼睛出賣。 有一件事,他們或許都沒有察覺。 齊蔬沒敢預設的從今往后,在胡預的只字片語里定了調。 他規劃的未來里有她,一直一直,從未缺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