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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期一周的畢業旅行,不和家里報備是不可能的。 胡預挑了個好時機。 晚餐后,一天中最松散閑適的時刻,家人間你一言我一語逗樂,氛圍很好。而創建好氛圍的原因是,前些天胡爸托關系找專業老師給胡預估過分了,比意料中還超常發揮了十幾分,家里人自然高興,尤其是mama,懸著的一顆心終于落下了。 所以當胡預說要去旅行,和幾個同學一起,還有齊蔬,張明麗雖然有些勉強倒也沒多說什么,只是問清楚了有多少男同學,多少女同學,吃住怎么安排。 胡預答得很具體,每個人參加的原因和旅行時參觀什么都解釋了一遍,提到齊蔬時,他頓了頓,然后說,想帶她多認識些新朋友。 這話一出,張明麗心頭驀地酸了起來,又想起上次朱詠珍回晗城的刻意避嫌,越想越難受。 再沒有別的意見了,還特別囑咐多照顧她,一定要注意安全。 家里人這一關總算過了,只剩下她。 那個說考慮一下的人,過去一個多禮拜了,依然音訊全無。 齊蔬回老屋了。 假期開始的第二天,朱詠珍就打來了電話,催她回A市,本來就是回來參加高考的,考完了當然是回去。 齊蔬說想在晗城。 朱詠珍一時語塞,拿不準好與不好,齊蔬看上去似乎不再排斥當年,那件事好像真的過去了。 似乎,好像,看上去,這一番思量里,全是不確定的懷疑口吻。 朱詠珍心里不安定。 后來是齊青親自打電話給朱詠珍,說老兩口想孩子了,接回家住幾天,這些年能碰面的日子一只手就數得過來。后來不知怎的又提到了齊年,電話兩頭的人都不說話了,各自沉浸在說不清的悵然里。 朱詠珍有沒有答應并不關鍵。 關鍵是齊蔬愿意與否。 嗯,她想回的。 老屋的夏季,最舒服是在傍晚時分。 太陽下山,空氣里少了炙烤的味道,吃過晚飯后,小賣部門前的空地上就熱鬧起來了,一人一把竹節椅,看似坐得隨意散漫,卻還是能找出規律。 老太老頭們搖著蒲扇,趕蚊子嘮著嗑,空氣里都是熟悉的方言,最新的話題是高考,老胡家的小孫子成了焦點人物,不知是誰大膽預測,今年的理科狀元說不定就是他了。 齊蔬窩在二樓小陽臺偷聽墻角,老藤椅搖啊搖,腳邊是一盤燒了沒多會兒的黑蚊香,她也拍著蒲扇,燈籠褲很風涼,是奶奶前些天剛做的,白色的圓點散在黑底上,是所有老太太布料里最洋氣的花色。 齊老太上來過兩回,一回是送冰鎮好的半個沙瓤西瓜,用勺子挖著吃,還有一回拎上來一袋子小賣部里最暢銷的零食,放到藤椅邊上,伸手就能夠到的位置。 樓下的老頭老太還在喋喋不休,從高考狀元聊到某某家好福氣,兒女多孝順,轉個彎又說起誰家添了新娃娃,嬌氣的很,這一環扣著一環,活脫脫一出倫理大戲。 月朗星稀,蟋叫遍野,大平地上空曠,咳嗽一聲都能傳出十好幾米,那些家長里短很輕易便鉆進了齊蔬的耳朵里,她還在聽著,一半分心一半在意,慢慢竟有了困意。 夜色里多了一束光。 汽車引擎聲在喧囂里清了場,上一秒還在說話的人紛紛停了,目光一致望向車燈的方向。 圍觀者里不知是誰喊了一句:是老胡家的 氣氛回暖,眾人又開始寒暄起來,話題全是圍著車里的一家三口。 胡建波帶妻子兒子回家看父母,沒料到這一出,車停在空地前一時挪不動道了,車窗放下來,碰見誰就喊叔和嬸,頗有幾分榮歸故里的既視感。 張明麗心里高興,面上也驕傲,可說到底高考分數沒公布,八字還沒一撇的事,這會兒就開始祝賀未免太張揚,她拽了拽丈夫的手,暗示著趕緊走吧。 夫妻倆端著笑和鄉里鄉親們打招呼,就這空隙,胡預轉頭往另一邊窗外看。 她家二樓亮著燈,黃澄澄多添了一份暖意,隱約可以看見她走動時的側影,這樣盯著看了一會兒,身影清晰,她好像是來到了窗前,緊接著,窗簾就被拉上了。 車子重新啟動,胡須重新拿出手機,點開微信列表里她的頭像。 - 你回老宅了。 刪掉。 - 旅行的事考慮得怎么樣。 又刪掉。 - 我也回了,明天我來找你。 還是刪掉。 刪除鍵按得手指發燙,最后的最后,他盯著她的頭像,所有的躊躇都變成硬邦邦的兩個字。 齊蔬。 他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又必須要和她說些什么的時候,往往就像這樣。 寫她的名字,只寫一遍,用這種笨拙無奈甚至不一定能讓她一眼就明白的蠢辦法,告訴她。 他在想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