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
魚
“你知道嗎?以前這個世界上還沒有陸地的時候,就只有海,還有海里的水生物。后面水慢慢蒸發,河床裸露抬升成陸地,一些魚就長出了可以上陸的四肢,再后來就有了恐龍、猿猴、人類。所以,其實我們以前都是一條魚。”于淼站在鏡子前。自顧自地說。 鄭源峰說:“是嗎?”也盯著鏡子里的那個于淼,烏黑的頭發披在肩上,雪白的皮膚。像一只未燃蠟燭。 她很像小孩,總是說著讓鄭源峰感到莫名的話語。 篤定又天真。 即使他并不真的相信她話中的那個世界,抑或是語氣帶著大人的不屑,也總是不忍心去打斷她的想象。 然后慢慢走在她身后,好奇看著鏡子中的他們,又怎么會像一條魚。 她笑起來,像在笑鄭源峰連這個都不懂。 輕輕柔柔地用手牽起自己衣服薄薄的一角,暴露出自己似魚肚白的身體給他看。 “你看,人的肋骨是不是很像魚的骨頭。”鄭源峰把下巴擱在她的肩上,鏡子中的那副身軀。 就像抽干水和養分的濕地,貧瘠的,它們的河堤,只是一副骨頭而已。他用手摸在于淼的皮膚上,描繪那皮rou下骨頭的形狀。 “很像。”她太瘦了。 他問她:“那什么時候我們能回到海洋?”學著大人誆騙小孩的那一套。 于淼卻認真地說:“當我們所有人的眼淚多到把陸地全都淹沒為止。” 鄭源峰,替她把衣服放下,理好邊邊角角。“那不是,那時候我們都死了。” 于淼轉過身來,仰頭與他對視,她說:“對啊。所以可憐的人類回不到海洋了。”癟了癟嘴,又笑得眼睛瞇了起來。 鄭源峰說:“小壞蛋。”是不是太過親昵了?親昵到連他同鄔藝昭都不曾這般。 早上出門他就想,自己晚上回家后,于淼應該會自覺地離開,卻沒想到她還是像什么都沒有發生過一樣。見他回家就說,我無家可歸了。可憐兮兮的樣子,鼻子紅紅,明顯才哭過。 他好拿她沒辦法,就像他對薛文麗一樣。 要是換做是兆兆得話,一定受不了他的惡語相對,她那么自尊,一定要換他一個人煎熬。 只是,他該怎么回答呢? “鄭源峰,你喜歡我嗎?”于淼問他。 他斂起笑意,沉默了。有人說,愛是催產素和苯乙胺的化學反應。如果,一切都像這世界萬物的反應那么自然純粹,那么一加一等于二,一個男人加一個女人就會等于愛。只是,人是復雜的,連同人的所有情感一樣。 “我又不是問你,你愛不愛我。有這么難回答嗎?” 她盯著他還帶著少年氣息的臉龐,一時間感覺他們年齡對調,反而是她變作了23歲,而他是19歲。 然后,她盯著他埋下的臉,挨她很近,盯著盯著,那雙嘴唇開始緩慢開啟。她看見,他的唇間送出一股氣息。 他告訴她,不。 在那瞬間,她想推開他,跑出房間和他的家。 然后告訴自己,現在自己又成了流浪兒了。 但她始終站在那里,臉上沒有表情。好像那一天所有雨水全都落在她身上,所有蠕蟲都爬在她的臉上,而她是一株植物或野花,她是靜止的,她是照單全收的。 鄭源峰不知如何是好。 他想發育出擁抱人和安撫人的四肢。只是再怎么抱緊對方,卻越發自憐,可憐自己,無法說謊,無法坦誠。 ———————————————————— “如果有一個懷抱/勇敢不計代價/別讓我飛/將我溫柔豢養。”